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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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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梦(上)

-----正文-----

卢雪跟沈谦说搬家的时候,沈谦的脑子里不知不觉响起了维瓦尔第《四季·夏》的第三乐章,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更兼是小提琴曲,沈谦脑子便愈乱。窗外蝉鸣一阵强过一阵,或许是心烦,他总觉得夏天对卢雪来说不是一个吉祥的季节,可是他的感觉一向不准。

沈谦住进卢雪的公寓后,生活并无太多改变,照旧是备课,上课,只不过暑假更忙,因为学生们都放假了,补课都补得声势浩大。他是这股洪流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却也赚得盆满钵满。偏偏卢雪的房子是买下的,也不要他出租金,他便只好厚着脸皮每个月补充些生活用品了事。偶尔给卢雪买点贵点的小礼物,聊补心中的愧疚。

沈谦实在不想欠谁太多,但卢雪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思,不欠卢雪些什么,卢雪就放心不下,沈谦便只好厚着脸皮做赖皮小人。无论如何,两个人中有一个开心就好,至于他自己是否开心?那实在是无所谓的。现在卢雪每天都急着下班,好像在这里有一个家,他便是等待他的家人,卢雪的热情真的暖到了沈谦,他也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有一个家了。

他也是真的有过一个家的。甚至是两个家。

他和许洛梁的故事就像所有的俗套小说那样,大学里认识,以为是朋友,却被他带着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大门打开后,他俩牵着手进去,却没想到许洛梁自己走出去,只留自己在那里,然而他却无论如何回不去了。更不可能像许洛梁一样找女孩结婚。他宁可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一生。

沈谦从小城考来斯城,斯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和家里的没什么不同,但又确乎是不一样的,因为这里是斯城。但是沈谦不在乎这些,大与小,在他眼中只不过是空间里的两个概念,至于其他的,沈谦从来不往心里去。

许洛梁一开始的出现,在沈谦看来也并非什么大事,但可能蝴蝶效应的发生就是这样的,一堂普通的通选课却影响了他之后十多年的命运。

许洛梁出现的时候并没有红光满天或鞭炮齐鸣,就是简简单单一句“同学,你旁边有人吗?”“没有。”于是他们俩便交上了朋友,那时候还用飞信,俩人活动都很多,有时候互相串着玩一玩,一起上的一门通选课两人也组队完成了作业,就这样越混越熟。跨年的时候,斯城大学的湖边有座水塔,两人结伴看塔上灯光点亮。那时候沈谦的雷达突然发出警报,许洛梁的手攀过来,和平时一样,但是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是风也温柔,水也温柔,一切都被套上了桃色滤镜。沈谦不知道许洛梁从哪里变出来一束玫瑰花,跟他说“阿谦,你知道的,我不想只跟你做兄弟。这个时候是个好时候,1314,我们俩在一起好不好,一生一世。”

许多年后沈谦知道谐音梗有多么被人嫌弃,可是那时候却被许洛梁的一番话蛊惑得心神动荡,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悲。惊的是他知道和许洛梁之间的亲密,却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居然可以亲密到这样的程度,他们一起看万山红遍的秋景,一起在结冰的湖上滑冰,一起拿到过一门成绩的优秀。但是居然还可以做情侣,做更加亲密的事情,达到与一般人都不曾达到的亲密关系,这不就是社会上所说的同性恋吗?喜的是,就算是同性恋,他也认了,和许洛梁在一起的快乐,超过了他所经历过的许多许多事情,他的生活不会有所改变,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爱侣。以前他总是想是和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发展一段美好的感情,可是没有女孩子跟他表达过类似的爱意,他又迟钝,很难讨好女孩子的喜欢。没想到最后能圆他一个美好爱情幻梦的竟然是许洛梁,他高中时拼尽全力考大学,到了斯城,经过了一年多的适应,终于成长为了更好的自己,还找到了携手一生的伴侣。悲的是,父母是老实不过的人,他即使从前未曾踏入这个圈子,也对异类的生存状况有所了解。想要像普通的‎‍男‍‎‍‌女‍‎‌那样取得世俗的肯定,定是难上加难。

可是看着许洛梁的鸦羽般的睫毛心跳得好快,仿佛黑夜就是这鸦群展翅而成的黑暗乐园,这些忧虑都被他抛掷其中消失不见。况且沈谦虽是按部就班的乖孩子,却也有藏着的桀骜不驯,或者说年少人的天真,在他眼里,爱便是爱,和性别无关,甚至与生死无关,掉书袋的毛病在这个时候也改不了,汤显祖的一句话突然就有了声音和质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许多年后沈谦想到那一晚,只想大嘴巴抽自己。可是那时候,所有命运的线都牵起他的手,让他放在许洛梁的手上。斯城大学校园里便多了一对再俗而不能俗的情侣。虽然当晚,沈谦连和许洛梁拉着手走路都不愿,只是一前一后,人少时才小心翼翼地牵住衣角。

大三面对保研、考研还是就业的关口时,沈谦问了爸爸妈妈的意思。老人家也开明,只说随他自己,但如果能读研究生更好,学费家里也可以给出;如果选择工作,能自食其力,不需要家里再供,也是很好的。

这个时候,形势已经有些变化,虽然小城里有大学文凭已经算是很好,但是在大城市,研究生学历还是能增加一些竞争力,何况他们俩的这所大学本来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沈谦再读三年,以后毕业时便更有竞争力。而许洛梁的父母也乐于见到儿子在这块藏龙卧虎的地方多积累些人脉。于是两人读了研究生,毕业后终于双双回到草长莺飞的江南丰城。

如果说学生时代两人还收敛一些,研究生的时候虽然已真正尝到禁果的味道,但总有些又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一是毕竟还在上学,学业压力让两人好容易才凑一个晚上。此外,在学校附近,沈谦连叫也不敢大声,音效太好,谁知道隔壁住着谁呢?于是许洛梁便让他在顶峰之时咬着他的手,等云消雨散早早回到学校。工作之后两人便放肆多了,来到丰城那晚,许洛梁家早给他安排好住处,可是沈谦不愿去,于是许洛梁便找了个便宜些的房子,因为沈谦坚定要求付一半房租。只是房子还没找好,于是两人便好似庆祝新人生一般,找了好贵的一家酒店玩了一整夜,沈谦虽然容易害羞,面对情事此时更多的是坦然,开始后低低叫出的声音让许洛梁差点没忍住泄出来,险些丢了大人,后来发狠一般死命使力,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直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起来,于是又续了半天房。

之后便是鱼水之趣。沈谦的工作也慢慢上了轨道,并且在带了一年学生之后就接受了高三的新生,并遇到了卢雪。

转折就发生在卢雪他们毕业的这一年,一段时间许洛梁总是不回来吃完饭。沈谦也并没当回事,事业上升期总要付出更多的辛苦,他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总是很体谅爱人。

直到有一次他在一家餐馆的靠窗处看到了许洛梁。当天晚上他也计划要补课,谁知学生家长来聊天,聊完顺便送出学校,丰城的夏夜黏腻,今晚却多了几丝风,沈谦心血来潮便想走回家,不小心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或者是某种神之旨意,逼迫他睁开眼睛。灯火辉煌,俊男靓女,任谁都会想多看两眼,可见许洛梁连骗一骗谁的心思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刚飞奔过红灯路口,听到司机在后面大声骂他。

许洛梁想必是看到他了,回来的时候罕见地沉默。却终于开口,讲自己是怎样迫不得已,讲从政的父亲,从商的母亲,种种压力,家族的期望。他很想抛开这一切白手起家,沈谦又要跟着他受苦。今天的事情只不过是偶然,倘若真的跟女人结了婚,也不过是生个孩子,他最爱的还是他,这一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那之后,离婚……在一起……种种美好的未来就像一个个漂亮的泡泡,从许洛梁的嘴里一个个冒出来。

沈谦沈谦看着许洛梁的嘴巴一张一合,意识飘飘忽忽,他看着许洛梁,仿佛看着一座高山,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可他原本不必攀这座高山。如果没有许洛梁,他或许也可以遇见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成为世间在普通再幸福不过的一个男人,平时最大的痛苦只不过是升职加薪或鸡毛蒜皮。走一条很多人走过的路,满足父母的期望,晚年将孙子看护大,在人生的终点笑着离开。但遇见许洛梁之后,一切都变了,他被这人拉上了岔路,又被利落地抛开。然后沦落为在橱窗外看爱人和别人相亲的电视剧八点档丑角。

沈谦这才发现他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又是多么天真。他竟不知道许洛梁家这样大的家世?大到要和人联姻。他也早该知道许洛梁是从不知足的,却没能想到他不知足到要结婚后还要自己陪着他。以往的优柔也就罢了,他如果还能忍受,才是真正误人误己。他心下怆然,眼中却没有泪,只是嘴唇和舌头生疼,他自己咬的。

“阿谦,你说句话,我好担心你。”许洛梁看着他,眼里满满的全是沈谦的身影。沈谦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自己曾经栽得那么狠,也不全怪他自己,到这个时候,他的眼神还是如此深情,有些人天生就是祸害,生出来蛊惑人心,然后任别人毒发身亡。他自己事了拂衣去,却是不沾染一尘半点的。

沈谦知道自己优柔,可是打定了主意之后,反而冷静下来。松开握着的拳,要去拂那人的手。可也料到他是不放的。于是只好拼命掐手心,掐到自己都颤抖起来。

“你不要书读多了把自己读傻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你真当一穷二白的两个人能过得好?好好的路不走,你选难的路,将来你会后悔的,你倘若在我的位置,也一定跟我是一定的选择。”许洛梁不愧是混过学生会的人,现在又在家里的公司领导好些人,歪理说得比谁都好。一双黑黑的眼睛里却满满是真诚。如果去做传销他也能混到上线吧?沈谦懒得反驳,只是一缕神思又飘飘荡荡,莫名想到“要走窄门”。他想张口,反驳几句,却又想到,这无疑于在叫装睡的人,或许是“比骆驼穿过针眼还要困难”。

想到自己这会儿还能条分缕析,沈谦自己都笑了。这一笑却把许洛梁吓得不轻。“阿谦”,他轻轻拍沈谦的脸,指尖发白,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看看我,不要吓我。”说起来许洛梁是一个好情人,具备一个浪子所有的条件,却还愿意在自己面前扮深情。沈谦开始怪自己,是要求太纯粹了么,就凭着许洛梁这一点背叛,就要否定两个人之间所有的感情么。过去的日子流过,五彩斑斓,泛着动人的光,是过去他所有学过的最深情诗句的贴切而真挚的注脚。今夕何夕,见此良人。那些日子分明近在咫尺,只要原谅了许洛梁,只要按照他规划的路线,只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心就不会痛,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只要能够骗过自己。

可是这怀疑又让他自己心惊,温水煮青蛙绝不是骗人的,再不离开,他怕是要成为话本小说里几女共侍一夫的几女之一了。以往单纯也好,愚蠢也好,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应当果断地挥剑斩断情丝,否则许多年后他一定会鄙视他自己。

打定了主意,沈谦反而冷静下来。“当然,”他上前抱住许洛梁,给了一个和以往一样的吻,头靠在他肩上,“我以前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就和每一个过往的夜晚一样。

他们像往常一样相拥入眠。第二天沈谦正常上班。高考就在一周之后。沈谦对工作一向认真,高考是学生的终身大事,他不会让分手的事情毁了许多人的人生。何况这事儿在他心中早就尘埃落定,他等的只是一个脱身的机会。

高考完这帮老师终于能喘口气,不日成绩也将出来。沈谦这才感到一股疲惫袭击了他。和教研室主任打了声招呼,暑假开始后,想要彻底休息休息,消息回复不及时还请见谅。又跟许洛梁说和同事一起出去玩一玩,这几天暂时不回家。又跟家里说,暑期和许洛梁出去玩,这个暑假还要晚点回家才行。

沈谦打发走那个青春期的学生,打发走那个突如其来的惊吓。年轻人总是把一些虚幻的东西看得太重。等到了他这个年纪,剖开了世界的真相,会发现所谓的炽热的、独一无二的、高比青天、重逾生命的那所谓的爱情,所谓的赤子之心,不过就是屁。他如果信了这孩子的话,反而是越活越回去了。人越长反而是离一些东西越远,他也有相信“山无陵,秋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他,只想“勿复相思”。他之前看佛经,“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比起来山无陵,这些才应该教给学生们啊,虽然这道理沈谦也才是新近才明白。

这么胡思乱想着,沈谦找到一个小宾馆,倒头睡了两天,醒来便去投简历面试。却没料到好几天过去后也没什么面试的消息。

沈谦实在不想回到他们所谓的家去见许洛梁,也厌恶敷衍许洛梁的自己。这几天虽然住的一般,但总算没有那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想法了。

可是却没料到许洛梁会出现在这家小宾馆门口。夏天这家伙也把头梳得油光水滑的,之前怎么就被这样的人迷住了呢?沈谦想。

许洛梁说:“是我以前没有认识你。沈老师,真是深藏不露,把我,伯父伯母,学校老师都骗得团团转。还准备换一个新的工作。是打算和我再不相见吧?哦,你教过我的,那句话叫什么,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许洛梁脸上显出沈谦从没见到过的戾气,用兽的眼盯着他,五官好像也扭曲了。明明是白天,沈谦却好像堕入幽暗的深渊。“你找了我爸妈?我们的事,你没跟他们说吧。”沈谦的父母都是小城再老实不过的人,哪里听过这样的事,父亲还有高血压,万一听到这样劲爆不合礼俗的消息一气之下……是了,是他的错,他竟没发现自己身边一直睡着一个疯子。

许洛梁鼻子里哼出轻笑声,你自己跟他们讲,他递过来电话,沈谦只得接着。

“沈谦!”是母亲的声音,“你这个畜生……说什么暑假不回来,永远不要回来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爸都被你气到住院,你啊,白养你了!我呸……”手机不知怎么的掉在地上,母亲愤怒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沈谦只觉得自己被吸入了一个漩涡中,周围的世界迅速旋转,许洛梁的脸也随之模糊,沈谦自己或许是在中心,或许被抛掷到另一个空间中,连重力都发生了改变,耳边什么东西在嗡鸣。或者是什么东西撞到了他,要不他怎么这么痛呢?

旋转的世界忽然变换了,他仿佛又进入了另一层空间,在漂浮的云朵之上,在动荡的海浪之下,气流或洋流裹挟着他的身体,他在其中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或是有人在他身上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仙音在耳边,说着他拼凑不起来的语言碎片:“你……我的……跑”。是他喜欢了好久的一种磁性声音,是谁的呢?不过,总之很快乐,温柔乡也不过如此了吧,时间,空间都被他抛在脑后,只有身体的感官被放大,每一个毛孔都被酣畅的感觉填满。可是,他好像忘掉了自己是谁?另一个他拼命阻止自己去想这个问题。沈谦是谁?他现在在哪儿?沈谦或许早已和空气中的分子一样消散开去,当没有意识的时候,他也就不会疯了。当他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他也就不会被爱伤害了。

或许,他是一条小舟,一定是,沈谦看着旋转而下的水,确信是这样的,周围的白色,是大海,他不知在这海里漂了多久,阳光就像花洒里的水,喷薄而出,源源不断,浇灌世界。神爱着他,将他放在这样温暖而纯粹的地方。他展翅欲飞了,可是有什么绊住了他,是窸窸窣窣的链子声。原来他是一只囚鸟。可是没关系,他有钥匙,可以让一切锁链变成废铁。那把钥匙正被他握在手里,锋利的边缘闪着和链子一样冰冷的光,他知道,这光将照耀他走向光明。他按下钥匙,红海在他身边汩汩流过,水花小了些,也没有为他分成两半,但却是真正的红海,他或许可以由此来到一个新天地,他是这片海洋中的另一个摩西,领着他的许多个支离破碎的意识。什么东西响了,或许是他灵魂碎片的撞击声,或许不是,可沈谦的身体太沉重,他怎么都动不了,他想靠近,却分辨不出那些声音是什么,厚厚的壁障把他和其他的一切隔开。随后几滴雨穿过这个壁障打在他的胳膊上,凉凉的,汩汩不断的,像小溪。

意识再次回笼时,沈谦发现他又回到了那家小宾馆。仿佛被许洛梁抓走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随身带的东西也都回来了。小包里,钱和身份证都在,手机却换了一张卡。他再翻开身份证,发现两张在一起,一开始竟没发现,一张是旧的“沈谦”,一张是一个新的身份证。沈谦简直要大笑一场,是了,他从一场噩梦出来,以后这噩梦都不会缠上他了。而以往那些不切实际的少年痴心梦也该醒过来了。

沈谦这个时候居然脱线地想起《铸剑》。越发佩服起眉间尺,也越发佩服宴之敖者。他是万万没有报仇的心,只向上天祈求和许洛梁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见面才好。他只是很想笑,他觉得许洛梁就像是佩剑的王,把他的心,他的灵魂,都辟得七零八落,过去的那个他也被辟得七零八落。

连家也被那人辟得七零八落。沈谦给家里人打电话,几次接通了听到是他的声音却都挂掉。只有小堂妹家的电话通了,小女孩跟他说哥哥别再打电话来了,现在家里都不让说你的名字。大伯还在医院里,说要打断你的腿。话还没说完电话又被大人扣掉,小妹的一声哥哥还没叫完。

沈谦苦笑。又打给大学时的朋友z,这人在G市工作,广告狗。他本身也是G省人,俩人原本交集不多,也不是同一个系的,但是住在同一个楼层。而且z有一次生病,沈谦因缘际会帮着照顾了几天,两人虽然没成为独一无二的至交好友,一来二去,话也确实多了起来,大类课会约着一起上,许洛梁忙学生会工作,而沈谦又有想去的活动的时候,会拽上z一起。

沈谦没跟z说自己的遭遇,只说最近心情不好,问可不可以去他那里散心,食宿费都会出的。z一句也没多问,让他尽管来。

在机场,z穿着半袖衬衫和长裤,看到沈谦的那一瞬间也只是和平常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兄弟,你累了吧。钱的问题不用担心,你好好休息休息。”

沈谦当然不会厚着脸皮真的不花钱,说不给钱那我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来回推脱几番,z才终于收下。好在沈谦向来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丰城的高中给钱也足够大方,凭他现在的积蓄,即使几个月坐吃山空也没有问题。收下钱的一刻,眼中是沈谦读不懂的深意。或许那是一种同情的眼神?但他觉得自己分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或许有些经历可能就像是柜子里的樟脑味儿,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味道,自然而然地会吸引好心人的同情心,而这种同情心是他最不想要的。想到这里,沈谦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南国的风情完全不同,花大盏大盏地开,仿佛不要钱。树也生得老高,沈谦促狭地想这里的植物比人长得好。z本是南国G省人,也和本省的许多人一样,没能长得太过高大。然而却也比沈谦也高了不少。他望望驾驶位上的这个人,几年不见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比年少时稳重了些,眼尾多了几条不易察觉的细纹,但整体还是年轻的。

“你都不像有变老。”沈谦忍不住轻声说。

“你也一样啊。”z扭过头来朝沈谦微微笑,他和沈谦一样,在斯城呆了好多年,早已把普通话说得顺溜。

“不啊,我只是看着罢了,可是我觉得我好像是被摘下来的果子,外面看着好好的,但芯儿已经熟过了,坏掉了。”沈谦知道和z说这些无厘头的话,他也一定能懂的。两个人还曾经交换过诗集,想起来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恰好红灯,z扭过头来定定看了他一秒,却什么都没有说,扭开音乐,舒缓的旋律流泻出来。

“你累了,先睡吧。到家我喊你。”听不太懂歌词,g省的话是自成一派的,但是歌里的温柔还是深深地抚慰了沈谦的神经。

z住在普通的市民小区中,楼下就是各色小吃摊,烟火气很足,不远处又是城市花园,闹中取静,是每日锻炼散步的好去处。沈谦不由得感叹,生活在G市,实在是有滋有味的一件事情。

z为他拎行李箱,到了之后沈谦发现z的住处真是别有洞天。

屋里是淡淡的蓝色,客厅的墙上挂了几幅画,“你画的?”沈谦问。

“是啊。”z放完行李出来,朝他笑,白白的牙齿都露出来。

真不错。

还有几个书柜,满满地放着文学、历史、哲学、广告、摄影类的书,沈谦的心里一瞬间涌上一种奇异的感受。

他转过身往那边走,阳台上布满了绿植。隐约还听到几声鸟叫,或许是在窗外,沈谦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仿佛来到某片雨林之中,其他的一切凡尘喧嚣都要被忘掉了。

他会在这里开启一段新的美好的生活的,沈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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