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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有当过小孩的时候。
刚进门的人听到响动,回过头一看,却是发现四个萝卜头齐齐冒着个尖,悄悄地看新娘子。
哥娶了个漂亮媳妇,柳辛拉着陈秦去看,偏生还贴上两个听说有喜糖吃的吃货,拽了半天没拽动牛皮糖,还是气得作罢。
“看清了没。”
“没呢,哪那么快。”
就在一个两个还在探着头想看新娘子真容,浑然不知有个萝卜已经自顾自从土里跳了出去。
“漂亮姐姐新婚快乐,想吃喜糖。”
原是个人鬼嘴甜的,一转眼就来到膝下。
“黎二货!”矜持点!
有人小声骂道。
话语只当耳边风,那嘴已不管不顾吃上,“好吃。”
许是被甜着了,眯着眼回味的孩童才发觉自己被占了便宜,圆乎软软的脑袋被人温柔抚摸,“自己做的,喜欢就好。”
可能初见的印象就是小孩,在那之后,对方对他们的的印象就一直是小孩。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有糖吃。
其它几个按捺不住,届时你会看到在外头出了名的刺头因这话一个两个接着跑出来。
小孩们这回知道了,这是个会做好吃的漂亮姐姐。
征服一个人需要武力,但征服一个小孩只需要厨力,尤其是你还打不过这群小孩的时候。
那些昨日被猎杀成功的目标可能到了阴曹地府都想不到这些平常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下“班”后最墨守成规的却是聚众“蹭”饭。
凑成一桌整齐划一,虽说等饭的时候慢条斯理,但实则嗷嗷待哺的样子露出了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憨态可掬。
一个个精得跟鬼似的娃当然不跟厨子过不去。
毕竟在他们看来有什么能比下完班后找个时间来大朵快颐一顿要更能放松呢?
刺头们向来统一口径,以往用来混淆视听伪装掩盖的能力用在了装乖卖巧上。
因为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模样的人,所以端得最是人畜无害。
在苏皖面前,他们是小孩,也只能是小孩。
没人敢管他们,苏皖敢管他们,没人会担心他们,苏皖会担心他们。
这是种新奇的感觉,被人挂念的感觉总不坏。
可他们都忘了件最重要的事,他们终究不是小孩。苏皖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自己丈夫是做什么行当的一样。
所以知道的后果是什么呢?
她原本可以这辈子都不知道的。
柳辛把绑了她嫂子的人扒了皮,唐小乖把多事的人抽烂了嘴,黎谨则不嫌事大地又把人一根根碾碎了骨。
而就在陈秦抽筋的时候,“咣当”一声,他们齐齐回头。
手上是刮了骨的镰刀,脸上是新鲜残留的血渍,那是一个个褪去了小孩皮囊的恶鬼。
她当时只定是吓坏了吧,不然不会他们试图凑上前一步,她便恍惚地后退一步。因那后头是高楼的边缘,他们也不得不止了步。
……
回来之后的黎谨,不知悔改地开始骗起了自家小孩。哄骗着人给许了个诺。
“儿子你也是怪,每次见到那么多伤口,就不怕吗?”如果从孩童的视角看去,黎谨现在其实就像个半漏风的筛子,肩头一个,胸口一个,腰腹一个,身上一个两个三个洞都还在流着血
其中两个洞还是黎谨自己扎的。
那一次擦药,黎谨虽然没说,但眼神里透露着,如果小孩说出的是怕那一个字,或者说眼里有任何畏惧的眼神,他当即就会把人送走。
小孩比他聪明。他知道他看得出来。
“你会打我吗?”
“不会。”
“你会养其它小孩吗?”
“不会。”
“你会不要我吗?”
“怎么可能?”
“那我怕你做什么?”
“我怕一个眼里只有我的爸爸做什么。”
声音轻轻的,静静的。
“跑的前提是怕。”
如同天边斜阳的最后一丝霞光坠进话里,淋出的颜色干净澄澈。
黎谨笑了。
他要的就是小孩这份聪明。
“这可是你说的。”
黎谨是自私的,他一直都是自私的。
他将小孩休学了一年,将小孩关在家里头整整一年。任凭外头的人听到风声后赶过来,怎样气急的拍打呼喊,喊骂叫唤,黎谨只当耳边风,为了不让小孩听到,还特意把房间上下所有的地方都安了降噪,只为了把外头的声音隔绝在外。
帘子是拉开的,但门窗是封死的。
黎谨自己也没出门,他将小孩关着,将自己也关着。那段时间的人更嗜睡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得睡二十个小时。
但孩童在擦拭门窗的时候,有所觉的回头,会发现刚刚还在熟睡的人静静站在他身后。
那时的孩童意识到,对方或许从来没真正睡着。
一直到过了三个月,家里储存的粮食蔬菜都吃完了,如果不是为了不把小孩饿死,黎谨可能依旧不会出这个门。
不过外头也的确不适合出门,凡是靠近房门的人,都被他掰断了手脚丢在门外堆着,堆到发了臭,发了腐,后面也就没人敢来了
被关了三个月,小孩依旧不哭也不闹,生活过得平静专注,好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关起来的事实。
黎谨三个月后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吃饭睡觉打豆豆,日子过得一如往常。
他当时想得很简单,关着总比跳下去好。
跳下去,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从数米的高楼一跃而下。
你说送走不是最好,但黎谨当然不知悔改,不然也不会选择骗起了自家小孩,哄骗着人给许了个诺。
是对方自己说的,不怕他。
那就留在他身边。
这辈子都别走。
外头的人越催他送走,黎谨越将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孩每天两眼一睁就是他,每天能看到的也只有他。
那天擦完药的人跟没事人一样抱着小孩看起了电影。
沙发上蜷缩着两个人。
那一刻抓住救命稻草的不是小孩,而是大人,血一滴滴的流,呼吸一声声的重,眼神一点点的凝固。
以往不怕死的人变得贪生怕死了,任务只图快,因为儿子还在家等他,任务更图简单,因为这样风险低,他在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生命。
他还很无耻地向神佛许了个愿,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一点。哪怕下辈子下地狱也好,这辈子好歹活的长一点。
方形的花丛围着碑,方形的碑下落着魂。大理石碑磨损的不多,就算有磨损也会被及时地修缮,其上的浮雕栩栩如生,没有雕往生花,雕的是对方最爱的百合。
照例先捻去枯枝残叶,小扫帚和簸箕也是备好了的,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扫灰除尘,或者说每年来这里轮扫的人都是一样的辛勤。
摸着墓碑的棱角,指尖是石质的冰凉。
事实证明,他的确活得很长,比同行里绝大多数人都活得长。
黎谨他本来想着,是对方自己说的,不怕他。
那就留在他身边。
这辈子都别走。
你问黎谨喜不喜欢儿子,他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说喜欢。
然而在他看到对方抬起头对着身边的人凑近,看到那吻上眼角的动作。
说出这番话的人又后悔了。
背过的手即使攥得出血,心里即使抠得出血,alpha的面上照常能欢欣如常。
不,或许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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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鬼节,祀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