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请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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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驹臣提出要见商珒。
这么多天来,这是阁楼传下来的唯一消息。商珒将之视为两人间的第一战,谁先开口就是谁低头,他一边跟着下人往楼上走,一边暗暗得意地想,看吧,是你输了。
阁楼的守卫围了好几围,江业霖等在外面,迎上来对商珒躬了躬身,奉上来一只小巧的控制器。
商珒:“这是什么?”
“您最清楚江家主的武力。”男人恭敬地低头,“他现在服了解药,这方面没有限制,我担心会对您出手。我自作主张在江家主的右手腕戴了一只手环,有定位追踪的功能,同时开启后会释放电流,一旦有万一,您能够以此来控制住他。”
商珒皱了皱眉,他的声音在这瞬变得沉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只有在这种东西的帮助下,才能困得过他?”
江业霖面色不变,他看了看四面守卫,意有所指:“但少爷您毕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这里。”
商珒沉默了会,他还是没有接那只控制器,将它推还给江业霖,“这是在我家里,如果真的出事,我也能赶回来。别戴这种东西了,一会让人把它摘了,我不喜欢。”
他说完,像是不愿再看那东西一眼,快步走进了闭锁的房门。
正值雨季,阁楼久不住人,有些阴冷。商珒眸色暗了暗,他一踏进这个房间,尘封的记忆便翻覆而起。
他抬头看过去,江驹臣在衬衫外披着一领风衣,被褥盖在腰间,静静坐在床头望着窗外。他听见了商珒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侧颜苍白而精致,透出几分疏离和冰冷。微开的衬衫领口隐约露出左肩层叠的绷带,宛如一朵蝴蝶被层层困在深网。
商珒眸色定了定,再向下一些,他看见江驹臣轻放的手腕,果然有一枚冷质银环紧紧锢在上面,勒出细瘦秀美的腕骨。那围冷光格外引人注目,显出几分禁欲气息,商珒看了一会,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自己小时候……他也曾看见江驹臣戴过这东西。
毕竟隔了十多年,记忆不太清晰。他很快摇摇头,心想怎么可能,谁敢在江家家主的身上下这种禁锢。
出神的这一会,江驹臣已经转过头来,他问:“绾绾在哪里?”
……开口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吗。商珒没好气地答,“给你送回江家去了。”
“不过怎么,在你家现在那个管事儿的心里,大小姐比你这个家主还要重要一些?”商珒抱臂倚在墙边,眉梢挑出鲜明讽意,“听说他急慌慌地把江季绾送回了英国,这些天一直陪着小姐治病疗养,半点儿没过问家主大人的情况呢。”
江驹臣顿过一息:“绾绾怎么了?”
他问完这句,低头兀自笑了笑。还用问么,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被黑帮囚禁大半个月,最后还丢进地下室不闻不问。就算性命无忧,心理上也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创伤,若是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后遗症……
“我知道了,”他闭了闭眼睛,再侧过头,没有再去看商珒,“你走吧。”
商珒愣住了。
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江驹臣一遍,江驹臣始终看着窗外,只留给他一线苍白如玉的颈,甚至连一贯带着的温柔笑意都收起来,除了刚刚提起江季绾外,再无表情和波动。商珒看了又看,他心底的火突然冒上来,“你叫我上来,就为了问这件事?”
“就没有别的看法,没有别的想说的?”商珒大步走过去,他走到江驹臣面前,挡住了阁楼狭小的窗,“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我囚禁在这里?囚禁在这座阁楼?”
江驹臣淡淡地道:“我当然没有想过。”
“你在这里逼我和你上床的时候你没有想过?!”商珒快被他冰凉的话音气疯,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砰地崩断,一切怒气的来由便是江驹臣的冷淡,尽管他清楚这很莫名其妙,但他根本无法抑制,上前几步重重推过江驹臣的肩,居高临下逼视过去:“那你应该不会忘了吧,前天我说过的话?”
砰地一声,商珒手劲极大,江驹臣被他推砸在床头,眉心瞬间一蹙过,他偏头咬住下意识的痛吭,身形晃了晃,鬓间顷刻透出层层冷汗。枪伤再一次挣裂了,他清楚地感受到左手有一瞬失去了知觉,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疼,而商珒仍然死死将他压在床头,他力道轻微地挣了挣,忽然在这瞬低低笑出来:“小珒,原来,是我在逼你?”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只余气音,商珒却听得分明,他眼睛一红,过往的回忆滔天而起:“我从来对你没有过真心,”他攥过江驹臣的肩,察觉那人微弱的挣动,毫不理会,字字歇斯底里,“难道不是你在逼我吗?!”
江驹臣的呼吸停了一停。
他垂了垂眼睫,将这一瞬眸底的波动藏得干净,微微偏过头,双肩微颤。商珒怒气冲顶,手肘毫无意识压在他的枪伤,剧痛钻心,江驹臣没有再挣动,他沉默地忍受了下来,左肩连着左手的神经渐渐痛到麻木,这时他终于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咳。
商珒顿了顿,他身形僵硬,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如愿说出这句话,却不敢去看江驹臣的眼睛。
江驹臣的笑音响在他耳侧,因为疼痛而支离破碎,不知为何,商珒竟然从这笑声中听出些许释然的意味来,“是么,小珒。制造真心的骗局,利用我,帮你夺回商家的权位?”
“那真是太好了,你那么早就已经长大了,”他说,“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他勾了勾唇角,依旧是和往日无二的温柔笑意,不再是方才的冰冷疏离。商珒却没有丝毫放松,他顿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道:“但小时候你来我家时,爸爸去世之前,我都是真心的……”
江驹臣眼睫极轻地敛了敛,他的声音温柔极了,透着掩不住的倦怠,他说:“我知道。”
“人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总会先向信任的人求助。因为这样更容易获得帮助,利用这份信任的可能性也更大。”
“小珒,你不需要再向我解释了,我知道你早就长大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推过商珒扼着他肩膀的手,“很疼,小珒,请你离开。”
他的语气从未这么温柔,商珒的心情却从未这么低沉,江驹臣推开他的力气很轻很轻,他顺着那力道一步步地后撤,慢慢退下床来。他看见江驹臣左肩处透下来的血迹,那领披着的风衣已经挣落了,江驹臣静静坐在床头,鬓发散乱,右手轻按过心脏的位置。
指尖苍白仿佛透明,向上是深深锁着那截腕骨的银环,商珒心底忽然生起巨大的不安,他辨不明那种预感是什么,过了很久只是问:“心脏难受?不是已经用了解药吗?”
但小珒,你知道吗,这里疼痛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
江驹臣什么也没有说,他放下扣着胸口的手。商珒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站起身来:“我去叫医生给你再包扎一下枪伤。”
他脚步很急,快走到门口时,听见江驹臣在后面叫住他,“小珒,可以把这个拿掉吗?”
“我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独自离开这里的。”商珒回过头来,江驹臣对他笑了笑,身形单薄而苍白,“守卫也可以不需要这么多,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吧。”
商珒咬紧了牙。
那种不安的预感又出现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不自觉地攥紧了拳。他死死地看着那只银环,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在做什么决断。
“……不,”最终他说,每个字都咬得极用力,“我不会相信。你必须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他蓦然转身,匆匆离开了阁楼。江业霖等在外面,他恭敬地行礼,商珒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他身上除了那一枪,还有别的伤么?”
江业霖眼神一顿,他的回答避重就轻:“那天在墓园,江家主的确只受了这一枪,就杀尽了陶家半百精锐。”
商珒:“……嗯。”
他像是松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最终伸手,接过江业霖手中的控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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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回密码了(悲)注册用的谷歌邮箱登不上去了,这里的密码也想不起来了……感谢伟大的灵光一现!
接下来会日更把这篇文搬完,写了三四年了,回头看蛮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