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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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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幼鹰终于长大,当然就要飞回他身边。

-----正文-----

陆霁忙完手头的大案子,终于有空去看望江驹臣时,已经是桑提诺家族覆灭后的两个月。

这一年来他但凡有空闲,总往圣塔卡丽娜岛跑,名义上是拜访江家主,实则是借着机会打听柏青梣的消息。他带着两盒出任务时淘到的珍奇玩意,叩响了独立别墅的门铃,过了半天大门才被打开。

陆少一抬头,立刻瞪大了眼睛:“我走错了?”

“不好意思,兄弟,我没想到你相思成疾到这种程度,搞了套和江家主一模一样的房子。”他五味杂陈道,“咱俩改天再聊、改天再聊,我和江家主说了今天要去看他。”

商珒满手都是面粉,黑色衬衫的衣摆也沾了大片,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没走错。”

陆霁大脑当机了:“什么意思?我没走错?所以是你走错了?你也没走错?那你怎么会在江家主的家里?”他用一个铿锵有力的感叹句结束前面一连串问题,“我的上帝!”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基督了,”商珒生硬地转移话题,举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让陆少自己负责关门:“进来吧,我赶着包饺子。”

说完他没再打理门外的人,急匆匆赶回了厨房。十分钟后,陆霁迷迷糊糊坐在客厅沙发上,伴随着擀面杖的声音,他打量着四周:

典雅的别墅多了不少生活气息,地砖上铺了厚厚一层柔软的毛毯。茶几上放着一盘切成小块的水果,刚刚动过几口,剩下的用保鲜膜仔细地包裹了起来。落地窗旁摆着几盆花,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被侍弄得十分精心,白色的猫咪四仰八叉躺着打盹。

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独立别墅,竟然一个佣人都没有了!

陆霁脑子里一时浮现出诸多可能,可每一种都格外不可思议。他一边等着商珒包饺子,一边窝在沙发里回忆起过去。

三年前江驹臣被绑架,商珒交出了手中的权力,在最短时间内换得了江驹臣的下落。他马不停蹄地赶去救人,陆霁比他晚两个小时到,而那时结局已经尘埃落定。他的好兄弟被射成筛子,好兄弟的心上人心脏衰竭,柏青梣当机立断,决定立刻进行移植手术,手术室的灯亮至深夜。

江驹臣的身体太虚弱,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也很低微。但毕竟此时此刻尚有“可能性”,如果商珒的救援再晚了一小时、半小时,甚至连这微毫的可能性也不会再有。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几,好在进行这一场豪赌的人是柏青梣,他耗费了整整十四个小时,从死神手里抢回了江驹臣的命。

但也正是因此,商珒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陆霁一直守在他身边,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早该断绝声息,却始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执念停驻其间。起初陆霁以为这是商珒的求生意志,只要撑下去、撑到柏青梣结束那边、赶来这里——

商珒的确撑到了柏青梣赶来。他用尽全部力气睁开眼睛,乞求地望着身边的医生。柏青梣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对他说,手术成功了。

心电图上微弱的波动,在这一刻终于归于岑寂。

这强大的执念并不是源于活下去,他中了六枪,却始终不肯轻易合上眼睛,只因为他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结局。如今距离真正的圆满,只剩下一件事情,他要带着江驹臣伤痕累累的陈旧心脏,带着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带着一切错误、一切因果、他念念不忘无法舍掉的所有,连同他自己,一起带下地狱中去。

是他犯下诸罪,也该由他断绝。从今往后,由他带着沉重的阴暗坠落,而他爱的人只需毫无牵系地向上飞翔。

这是商珒在抱着求死的意志彻底闭上眼睛时,心底深处最后的念头。

……阴差阳错的是,他为了等到江驹臣的手术结果而强撑十四个小时,也正是这十四个小时救了他自己的命。柏医生面色阴沉地再次戴上手套,还从来没有人眼睁睁在他眼前断气,何况旁边还有个啪嗒啪嗒掉眼泪的陆霁。

这一台手术做了二十个小时,但结果也只是堪堪留住商珒一口气,他在重症监护室躺了整整半年。这期间他一直没有恢复意识,哪怕是生命体征逐渐平稳、终于转至普通病房之后,他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商珒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这样无知无觉地度过,柏青梣因此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江驹臣现在的恢复状况很好,但也绝对经受不起第二次失去。陆霁也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而他考虑的更多是商珒的安危:那时的季绾还在和陆家对抗,陆老爷子不会容许商珒还活着。

但有关生命和爱情的奇迹总是令人惊叹。

第二年的春天,樱花开放的时节,有一天陆霁来看望商珒,在病床边接到季绾的电话。小姑娘问他有没有渠道能购买到阿曼乳香,江驹臣在得知商珒的死讯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她听说这种珍贵的乳香能安抚人的精神,但很难找到最上等的品色。

陆霁原本正和季绾聊着,却在这时,看见商珒放在身侧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第一次他以为是错觉,柏青梣听闻后也不太相信,但很快就出现了第二次。柏青梣每个月都要来检查商珒的身体情况,检查结束后他和陆霁坐在旁边聊天,陆霁刻意地将话题往江驹臣身上引,柏青梣明白他的意思,故意将江驹臣的情况形容得很糟糕。

他提到了也门锡德树花的蜂蜜,说今年蜂王数量锐减,谁也没有办法买到纯正的好货,这样下去会耽误治疗。两人一句连着一句,在旁边恐吓没有意识的病人,商珒的眼皮终于不负众望地动了动。他像是努力想要睁开,虽然最终还是失败了,却被柏青梣和陆霁看在眼里。

陆霁搁置了工作,开始整日待在病房,他口干舌燥地说了一个整月。其实江驹臣的恢复状况很好,陆少只能胡编乱造,有一天他说江家主想吃亚丁湾的海鱼,但那边局势实在太乱了,很难淘到新鲜的货。

他说的话自己都不相信,但商珒的确因为一条鱼睁开了眼睛。

并在复健了大半年、终于能够自由行动时,用自己当佣兵赚到的佣金,先买乳香、再买蜂蜜,最后亲自杀到亚丁湾,从渔民手里真的买下了清早捕捞最新鲜的海鱼。

陆霁曾经觉得商珒是一匹孤狼,狠绝阴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后来他觉得他的朋友其实是只鹰,一旦能够自由地伸展翅膀,就能轻易攀至天幕;但今天他看见好兄弟围着围裙的样子,又仿佛见到一条毛茸茸的温驯大狗。

陆少冥思苦想,始终没想明白商珒怎么会出现这里。

他最清楚商珒的决心有多深,因为太过深爱、太过害怕对方会受伤,一直拼命地压抑着自己,不敢接近分毫。爱本该是无拘无束、最为烂漫之物,他却将之狠狠按在心底最深处,唯恐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打扰所爱之人的生活。

商珒包完了饺子,边往外走边擦手,脸颊还粘着一块面皮儿,看起来滑稽极了。他终于有空招待客人,随意抛了个橘子给陆霁,“驹臣还在睡,吃饭的时候我再叫醒他。”他阴森森地逼视自己的好兄弟,“陆少应该没什么急事找他吧?”

陆霁其实挺急的,他太想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商珒能杀人的目光下,他只好闭上了刚张开的嘴,用力摇摇头。

“我说你怎么这几个月没有消息。”顾忌着江驹臣正在休息,陆霁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商珒扬起眉梢,他恣肆地一笑,瞥了眼对面的陆霁,耀武扬威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有家可回。”

被踹出家门的陆少怒目而视:“……你显摆什么?”

商珒干咳一声,没再往陆霁心窝里插刀子,把发生在桑提诺家族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家主其实早就发现你了吧,你倒还傻乎乎地在天上飞。”陆霁五味杂陈:“那接下来你怎么想?”

商珒沉默了一会,指尖摩挲着沙发扶手,他忽然抬头对陆霁笑起来:“我原本想离他远些,是觉得他只要见到我,就会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忘记和放下并不是容易的事,我不想让他在这件事上消磨心力,不如将尸骨远远地带走,带到地狱、带到深渊……从此他眼里就只会有樱花。”

“……我期许他的长命百岁、安平无忧,那样漫长的余生,不该被我扎进肉刺。”

“可是他却问我,”他模仿着江驹臣的语气,温和沉静、无奈而包容。“‘如果没有尸骨掩埋树下化为养料,你以为樱花还会开放吗?’”

阳光盛大,潮落如雨。

江驹臣沿着沙滩慢慢地走,额发被海浪的水汽打湿一些,他干脆将之尽数拨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精致的五官。他转过头来望着商珒,眉目映彻在璨金的阳光里,黑漆的眸底是一汪抵达时间尽头的海。

“——而且,小珒。”

白色的衬衫衣领被海风吹开一些,若有若无露出白皙的锁骨,旧日的伤疤已经杳然无迹,那朵寒椿被强硬地剥离,凋谢的尽头却是新生:

“我,根本,不畏惧,那根肉刺。”

所以何必自己筑起一道高高的山崖,做愧疚和悔恨的孤苦囚徒。站在崖巅低头下望,仿佛这一重山有千仞高;但那不过是一人的心魔,只需轻轻踏出一步,万丈崖壁霎时堙灭为一朵小小的花。

雏鹰跳下高山,直坠海底。

但只要它拥有翅膀,无论高山大海,皆可在刹那间悉皆平去。

曾经江驹臣最大的期许,就是让他的小珒学会飞翔。

——如今幼鹰终于长大,当然就要飞回他身边。

“小珒,”远远传来的声音慵懒而低哑,尾调缱绻,显见是刚刚睡醒,“抱我下去。”

商珒循声抬头,他望向别墅二楼的楼梯口,浅灰色地毯柔软温煦,江驹臣赤着脚站在那里,身边没有手杖。他懒倦地靠在栏杆旁,正在半梦半醒地揉眼睛。

半个月前他们刚刚从肯尼亚回返,处理完桑提诺家族的事情后,江驹臣执意要将东非剩下的几个国度游览完。只是这后半段的旅程,那位隐秘的旅伴浮出水面,神灯不再隐匿在暗影里,它的光芒因此更亮、更暖、更柔和。

但江驹臣依旧累得不轻,长途旅行太过消耗,回家的几天他总是窝在房间里睡觉。睡醒了就被商珒喂吃的,有时是造型可爱的果盘,有时是手工腌制的小鱼干。柏青梣已经允许他可以喝一些酒,商珒就用小刀削下薄薄的柠檬片儿,为他调一杯口感清甜的莫吉托,在别墅顶楼的家庭影院里看电影。

……综上所述,陆霁只有两个月没有见过江家主,对方却圆润了一圈儿,这件事实属常理之中。

但陆霁并不知道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他愕然地看着二楼睡眼惺忪的人,内心十分震撼。前两年江驹臣身体虚弱,季绾想尽了办法为先生滋补营养,但无论怎么调理,穿起大衣来总是空空荡荡。

可现在……商珒这才回来多久。

在陆少艰难回神儿时,商珒已经飞速地站起身,长腿一迈,几步就登上楼梯。他动作轻柔地将昏昏欲睡的人揽进臂弯,微微半跪下身,托起了那双带伤的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陆霁还看见他低头对江驹臣咬耳朵,说了什么听不太清,却勾得江家主轻笑出声,微垂的眼尾敛过朦胧水汽。

商珒把人一路抱到沙发,低低地说自己先去煮饺子,又从旁边拿过一张小毯披在他肩头。江驹臣侧偎在沙发矮榻上,将长腿蜷起一些,又把小毯从肩头拽下来抱在怀里。他抬起指尖抵过商珒的喉结,一寸一寸地把人从自己眼前推走,一边对陆霁温和道:“陆少爱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陆霁已经看呆了,他记忆里的江家主从来都是优雅威仪,时时勾着唇角,笑意却从未到达眼底。而现在江驹臣看起来没有笑,但那种真切的温柔和愉悦却萦绕在他周身每一处……就像大雪融化成细雨。

“我就说他早该回来,”陆霁也不禁为自己眼中所见而开心,“您看,他回来了,您多高兴。”

江驹臣闻言,只是散漫地一抬眉:“他不回来我身边,还能去哪里?”

陆霁怔了怔,又想起方才商珒底气十足的一句“有家可回”,心底酸涩起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他忽然很想念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一定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商珒的厨艺已臻化境,陆霁这一整年都漂泊国外,终于有机会尝到故乡的味道,差一点儿就要感动得流出眼泪。

为了营造二人世界,商珒执意遣散了别墅里所有的佣人,独自大包大揽,只请了钟点工帮忙打扫空闲的房间。饭后商珒去收拾碗碟,陆霁在外面陪江驹臣聊天,江驹臣打开电脑,给陆霁一张张看两人旅行时拍的照片。

商珒很喜欢摄影,遇到有趣的东西总要拍下来,江驹臣拖动鼠标向下划,一边向陆霁讲述拍照时发生的事。他还没有看过商珒拍的照片,今天这一翻才发觉,里面竟然大半都是自己。

尤其是在索马里,商珒暗中跟随着他,那段时间的照片内容每张都是一个人。像是商珒眼中值得记录的风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时他还不敢出现在江驹臣面前,每张照片都拍得隐晦而克制,甚至大多只是一幅剪影。

江驹臣翻着翻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他退回预览页面,然后点进相册的最后几张照片,拍摄地点是肯尼亚。入目是两只巨大的白犀牛,暮色昏沉,它们相互依偎,走过烂漫盛放的花树。

“世界上最后两只存活的北白犀,”他转头对陆霁解释,“它们已经无法繁衍……只能等待物种的灭亡。”

偌大地球只剩下对方能听懂族类的语言,是真真正正的相依为命、真真正正的只拥有对方。对彼此而言,他和他都是此世的独一无二。

但又是从何时注定、为何注定的呢?人类面对未知的神秘,往往只能将之归为命运。这究竟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命运的玩笑,诸多阴差阳错、诸多死生擦肩,真相从来都无人知晓。

照片划到下一张,陆霁不由惊呼了一声。

他立刻低头去看江驹臣的左手,先前他的确有注意过,但过去江家主的手上也有戒指,是象征江家家主的家族徽戒。而现在那枚家族徽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那一枚戒指华贵非常,是在航海时代由欧洲皇室流落在外,蓝宝石围砌珍珠旁侧,传说其中倒映着圣拉斐尔的神光,每一对情人都是祂的信徒。

……而照片上,是商珒神色虔诚,他轻轻牵着江驹臣的指尖,将这枚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

山海可平,夜尽天明。

这生命中坚执和希望的力量源源不息,至于仍旧期许走在对方擎着的灯火下,大抵因为人世艰难,你为尸骨、我为泥尘,却始终坚强地拔节生长、坚强地活下去。

而执意开花的理由,除你之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

——无论你迷失何方,我都将在耶路撒冷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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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完结啦~也算是实现了一次日更呢(大雾)

这篇故事对我来说其实写完了蛮久的,好像正好是三年前这个时间开的文,大概写了四五个月的时间,搬到这里倒是每天只要记得复制粘贴就好了,但发布最后一章的时候还是生出了点不舍的情绪hhh后面没有番外啦,因为当时写完这篇就去马不停蹄写柏医生和陆少的故事了,至今也还没有完结,字数远超想象的多,过程也远超想象的曲折……

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接下来留给江江和小商的都是幸福的日子啦,虽然经历了很多,但好在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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