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偏偏动了恻隐之心,宁肯让自己处于下风之位,也舍不得将它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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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明,最近小月好像还是和她那个同学走得很近。”袭悦转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忍不住抱怨道,“那孩子的身世,我也调查明白了,怎么配得上我们家小月啊。我准备去见见他,让他见好就收。”
王锦明正翘着腿在一边敲电脑,闻言推了下眼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妈说的见好就收是指……?”
“给他一百万,让他滚蛋呗。”
“一百万……”王锦明垂下眼,手指搓了搓。心念一转,他摇了摇头,“妈,不如这样。我自掏腰包,再添四百万。这样,他大概会百分百离开小月。”
“需要这么多嘛,就一个小孩而已……”袭悦兀自嘟哝。不过她一向不反驳自己的儿子,接过王锦明递过来的卡,她又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去给那个“不识好歹”的大学生一点颜色看看。
王锦月趴在二楼的楼梯角落听到了全过程,她倒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就开始戳消息。
月神:我的老天奶你猜我刚刚听到什么了?
月神:我妈误会我们是一对,现在要去给你分手费!
秦闲在宿舍里看到消息,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真不闲:????
月神:哎你先别急嘛,嘿嘿,我今天不小心睡过头了没去上课,我妈的计划我可都听到了~
月神:这样吧仙儿~到时候你就收下来!事后我们就一人一半!
真不闲:这怎么行!
真不闲:我要和阿姨解释清楚。
月神:不要啊!!!那你把钱给我吧,我去还给我哥哥,这总行了吧?QWQ
月神:(哥哥应该会给我留一点)
眼看王锦月抬出王锦明,秦闲也迟疑了。再三犹豫后,他答应了下来。
秦闲特意将手机调成了响铃模式,到了下午果然有陌生的电话打进他的手机。是一个温柔的女声,约他在大学城的咖啡馆见面。秦闲紧张不已,舌头几乎打了个结,最后还是应了约。
第一次见王锦明的母亲,秦闲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又把自己的着装从上到下检查整理了一番才敢推门进去。袭悦已经点好了咖啡,甚至贴心地为秦闲点了一只小蛋糕。她看起来十分年轻,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秦闲紧张地坐下来,磕磕绊绊做了自我介绍,期间一直偷偷打量这位“阿姨”。
其实王锦明和她长得还是很像的,尤其是那双眼,温和的时候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不开心的时候又显得十分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比如现在。
“秦闲,别怪阿姨说话难听。你和小月是不合适的,现在分开,对你们都好。”袭悦喝了一口咖啡,“就算你们继续在一起,也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秦闲刚想反驳,却又想起王锦月的恳求。顿了顿,他闭上了嘴。
袭悦乜了秦闲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了过去:“我不会亏待你,这张卡你拿去,就当是我的补偿。”顿了顿,她忽地皱了下眉,有些不自在地补充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张卡本来是属于王锦明的,密码自然也是他设的。虽然袭悦对王锦明把银行卡密码设成小孩生日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但她还是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密码。
大概是123456有些老掉牙了。袭悦在心里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好,谢谢阿姨。”秦闲长舒了一口气,这场折磨终于落下帷幕了。他接过卡仔细收进兜里,又站起身朝袭悦鞠了一躬,“辛苦您今天跑这一趟了,我回去会和锦月讲清楚的。”他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里,把卡还给王锦月结束这场闹剧。
见他这么果决,袭悦却反而不满意了:“啧,果然像锦明说的那样,见钱眼开。”
秦闲一下僵住了。
“您……您说什么?”耳边“嗡”的一声,好像有谁把针刺到了他的脑袋里。秦闲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您,您可不可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你见过我儿子吧。”袭悦双臂环胸,上下扫了秦闲一眼,“本来我只打算给你一百万,可是锦月她哥不知道突然抽得什么风,自己给你添了四百万。”
四百万?
这么多的钱……
恍然间他似乎看到了五个月前王锦明和他一起回家,他坐在副驾驶,偏着头看坐在主驾驶的人,那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边。窗外寒风猎猎,车里却是暖融融的。王锦明就那样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一年也就二百个吧。”
可如今却一口气给了他自己两年的工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咖啡店的,又往前走了两步,他实在没有力气了,索性顶着路人诧异的眼光蹲在了路边。
他浑浑噩噩地掏出了那张卡,那里面装着王锦明对他的处决。
王锦明……
仅仅是想他的名字就能让秦闲心如刀绞。
可他又偏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给他打电话,一遍一遍拨打,可是怎么都通不了。
怎么会通不了呢?
秦闲坐在路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被抛弃了。
……
下雨了。
秦闲把脑袋埋在手臂里,他像一只落水的小狗,却再也等不来它的主人——
或许还是能等到的。
一把伞撑在他的头顶,为他挡住了淅淅沥沥的雨。
秦闲有所感觉,动了动,把脑袋从胳膊里抬起来。他的眼睛完全哭肿了,只能眯起一条缝看人。
“下雨了。”王锦明叹了口气,“不知道躲雨吗?”
“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呢……”秦闲声音闷闷的,哭了好久,他的嗓子也干涩不已。
王锦明沉默了一下:“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钱?”秦闲抽了抽鼻子,“是分手费吗?就像阿姨说的那样……可我不想要。”他自嘲地笑了,可是配上红肿的双眼,这个笑比哭还难看,“我大概也不配要吧,毕竟你从来没有同意过我。”
“无论是年龄,身份,家世,我们相差的实在是太多了。”王锦明说,“秦闲,我们不合适。”
“我不相信,我不信你这么在意我的家世。你不是这种人!”秦闲摇头,小声道,“你才不是这种人……”
“可是秦闲,你的人生,不该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不能将你自己的人生轻而易举地托付给我。”王锦明淡淡道,“我也没有必要为你的余生负责。这种事情之于你,对于我,都不公平。”
他伸出手,轻声说:“起来吧。”
秦闲侧过脑袋拒绝,刚想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王锦明手腕上的那只暗蓝色的表。
他却突然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
他们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他一直都比任何人都明白,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那一只表,在王锦明的身上是如此的廉价和平庸,可是却也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积蓄。
他没有自卑过吗?也当然有过。
那是一种比他人生前二十年所有情绪都要强烈的一种焦虑。他觉得他无法与王锦明相配,却无计可施。
想要忽略那些差距,可是无数个夜晚的失眠告诉他他不能克服。
就算王锦明真的毫无芥蒂地把那只表带在身上,可是秦闲,你呢?你又真的能甘心吗?
他当然不甘心!
“那你等等我好不好,我总会变得很厉害……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和现在都很没用,我会努力变得有用。”秦闲猛地抓住王锦明的袖口,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王锦明,求求你了,不要走得这么快……你等等我吧。”
那一刻,王锦明是如此疼痛地意识到:在他们之间,年龄始终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秦闲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他偏偏动了恻隐之心,宁肯让自己处于下风之位,也舍不得将它折下。
————上·教化·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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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分的那一天,王锦明接到了一通电话。
“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王锦明…”秦闲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在努力压抑哭声,听得王锦明也暗了眼神,“我被录取了……”
“嗯。”王锦明站在落地窗前,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恭喜。”
“王锦明,算我求你,算我求求你……”半年来没能见到一次,电话里也不多说一个字。秦闲终于委屈得哭了,“你等等我,不要和别人在一起。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为什么相信你呢?再过几年,我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老男人了,到时候可没人愿意跟我。”
“我跟你,王锦明,你相信我。”秦闲说,“是你说过的,主奴之间一定要互相信任的。”
“我们早已经不是主奴关系,秦闲。”
“是的,不是了…”因为你把我丢掉了。秦闲讷讷道,“可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