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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瓷器与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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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与笨狗

-----正文-----

午饭过后是午休,但这两天估计不会有人在这段时间里午睡。校园广播消停了一段时间,在午休结束的瞬间活了过来,持续不断地播送着进行曲和进度播报。

几乎一个下午闻依都要在跳高的场地待着,闻迩最开始还留在他身边,但一个下午都看人跳高未免无聊,于是进行到一半便走了。初赛掐着晚饭的点结束,他留下和裁判老师比对过名册,确认好进入决赛的学生名单,最后才算完成一半工作。

名册最后附了一份赛程表,闻依看了一眼,发现闻迩的两百米与跳高的决赛在上午同一个时间段进行。

将名册归还给裁判老师后,闻依回了教室,看了眼钟,还有二十分钟才到晚饭时间,但他向来不上晚自习,所以干脆收拾了东西,带闻迩一起早退回家。

第二天一早来到学校入眼就是自由散漫的人群。

闻迩四下看了眼,“今天迟到不会有事吧。”

“不会,没人注意你什么时候来。”闻依说。

正因此,他今天早上才没有在闻迩睡过头的时候去叫醒他。但说来也是闻迩昨晚咎由自取,在要洗漱睡觉的时候突然精力旺盛过头得贴着他亲,最后以筋疲力尽收尾自然毫不意外。

眼下似乎正是哪个年级的径赛,学生时不时飞快地从跑道上窜过去,或者三三两两聚集在两边等待。闻依带着闻迩从教学楼侧面的车道上走,免得一会儿被撞到发生什么意外。

教室很冷清,两个躲懒的同学窝在一起打手游,察觉到门口有人吓了一跳,在看清楚是他们后大松一口气。讲桌上摆着许多零食,是后勤用班费买的,坚果棒,饮料,水果,准备齐全。

闻依抬头看眼钟,时间差不多了,便将包放好,拿了支笔,准备去跳高场地。闻迩的比赛还要等上一个多小时,但他没什么事,便跟着一块儿去。

裁判是昨天的裁判,流程也丝毫未变。闻依坐着记录成绩,时不时应一句闻迩的闲话,时间过得倒也很快,广播里开始播报百米的参赛名单。闻迩抬起头仔细听了会儿,之后起身说:“我去了。”

闻依点点头。闻迩在一旁杵着,没立刻走。

“还要我给你加油吗?”闻依瞥他一眼。

闻迩沉思两秒,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我要是赢了名次会有奖励吗?”

“班主任会夸你的。”

“你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小学生。闻依不咸不淡地说:“我以为你昨天晚上预支了呢。”

闻迩愣了一下,顿时表情纠结,好像想笑又想骂他,话堵在喉咙里半天也没吐出来。闻依打断他的酝酿,“快点去。”

闻迩听话地走了。

跳高场地临近跑道,记录成绩的时候有不少人从闻依身旁经过走向起点处,谈论着参赛同学的名字。闻依看了一眼,视野里的起点处只有攒动的人头,挨挨挤挤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不过裁判对着喇叭暴躁地吼名字的声音能穿透人群抵达他耳畔。

百米的发令枪响过几轮,很快闻依便听见了闻迩的名字。他分着心,一边记录跳高的成绩,一边注意着枪响。不一会儿,远处响起被呼喊声与加油声簇拥着的“嘭”的一声。

两百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花费的半分钟不够一个同学试跳完成,但足以让人跑到跟前。闻依抬起头,然而附近的终点也逐渐挤满了一起跑过来的人,在人群的缝隙中他隐约找到了闻迩的身影,也不知他名次如何,只见他扶着膝盖喘了口气,慢悠悠地向跑道外走,紧接着被几个同学包围起来。

闻依收回目光,看了眼滚落在垫子上的同学,旁边的裁判随即面向闻依报出了他的成绩。闻依提笔记录,手边的水瓶忽然被人伸手拿走,他抬起头,看到闻迩拧开瓶盖灌了好几口,然后在他身边坐下,趴在桌子上长舒一口气,侧脸看他。

他的脸庞发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和在闻依怀里发泄出来时的样子很像。运动过后身上冒出来的腾腾热气不断向他身边扑。

“怎么不喝他们给你的没开过的?”闻依说。

闻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买的,不想欠着。”

闻依便不说话了。闻迩似乎很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他向闻依要过几次钱,数额不大,只是为了还一些同学请他吃的或送他的东西。这是在孤儿院留下的习惯吗?但是对于闻依,他则已经习惯共享。

“你不问问我跑得怎么样?”过了一会儿,闻迩找话。

“嗯?”

“小组第二,是不是进不了决赛?”

闻依心算一下,点了点头。一组四人的比赛的确只取第一进决赛。

闻迩不似遗憾,反而像完成什么任务般轻快。

“你什么时候结束?”

闻依翻看着名册里剩下的名字,说:“快了。”

“那我回去等你。”

闻依应了声,闻迩便起身走开了。

成天坐着记录成绩虽然看起来是个闲差事,仔细一想倒和上课一样枯燥。闻迩这么想着,躲着跑道,沿着草坪走进教学楼。

大部分人都在室外,所以楼里有些冷清,闻迩上了三楼,忽然在楼梯口碰到了趴在窗沿的小林。对方看见他,笑着挥挥手。

“你结束了?”

闻迩点点头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操场上的人像蚂蚁一样移动着,他轻而易举地在跳高场地找到了闻依的背影。

高处的风大一些,洞穿窗口扑面而来。小林眯着眼睛抹开飘进嘴角的头发,向后拢了拢,但无济于事。

“这样的头发打理起来会不会很麻烦?”闻迩问。

小林侧着头想了想,说:“还好,也可能是我习惯了。不过再麻烦都比不上别人的想法麻烦。”

“不喜欢你留这样的发型?”

“不喜欢男生留这样的发型。”小林纠正他,接着摊开手,表情无奈,“但是我自己喜欢。”

“我觉得挺合适也挺好看的。”闻迩说。

“哎,谢谢,”小林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眼下的痣好像也要跳起来,“从男生嘴里听到这种话真不容易。”

“没人说过?”

“大部分是女生夸可爱。”

“你爸妈呢?”

“他们觉得我有病。”小林抱起手臂搓了搓,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闻迩皱起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了,想了想,谨慎地挑了个听起来不会出错的回答,“自己喜欢就行。”

小林点点头,神色间却不那么释然,“虽然道理我懂,但还是有很多时候会想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喜欢这样呢?我甚至不穿裙子不化妆,不过是头发长了点,就有不少人骂我娘炮。好几次我想把头发剪了,剪短了就不会挨骂了,但是我去了理发店又跑出来,舍不得剪,回到家又觉得自己果然娘炮,连这个决心也下不了。”

话音落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闻迩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认真地倾诉心声。他沉默着,好像手里捧了一只无意间发现的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一般手足无措,大脑飞快地转,试图找一些合适的话去接,不在那瓷器身上留下划痕。

“不用安慰我,”小林察觉到他的为难,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愿意听我讲就很好了。说实话,第一次见你我还以为你是个刺头儿呢,看起来很冷漠,和谁都不说话。没想到比大部分人都好。”

“是吗?”闻迩直起身,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这是他观察闻依学的,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热情,但也不冷淡,能营造出最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

小林垂下眼,再次伸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回教室吧,风有点大。”

闻迩点点头,也担心一会儿闻依回去找不到他,一前一后和小林往教室走。

教室里有人,并不稀奇,但那人是姚航之,闻迩便瞬间心情不太好了,也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打算。对方同样没有察觉到他,正边喝着可乐边盯着窗外看比赛,手中啪嗒啪嗒掰着什么东西。

正当闻迩觉得这声音耳熟,还没想起来时,身侧的小林向他走去,闻迩瞥见他的侧脸,皱着眉,嘴角抿着。姚航之听见了动静转头看来,紧接着将手里的东西丢进垃圾桶。

小林在他身前两步站定,声音隐隐不悦,“你在干什么?”

姚航之顿了顿,“没什么。”接着起身要走。

“我的发卡都是你扔的?”小林明显地生气了,他踢了一脚垃圾桶,拦在路中间。

“我就说为什么总是找不到。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你真的要这些东西?”姚航之挑了挑眉,见事情暴露都没有掩饰的意思。

“你管我要不要?你凭什么扔?”

小林不会吵架。一直站在门口没有插话的闻迩意识到这一点,单刀直入,“那不是你的东西,姚航之。不管是发卡还是别的什么,小林用钱买的你就得赔,连这都听不懂?”

姚航之脸色一黑,手里的易拉罐发出喀啦的声响。他推开身前的小林,没好气道:“我赔你行了吧?五个发卡几块钱啊?”

小林没说话,脸色仍是不好看,却没有继续说什么,因为对方让步了,愿意赔,他没有理由继续咄咄逼人,可是心头憋屈感挥之不去。

教室里一阵安静,小林压着声音说,“十块钱。”他头低着,好像被扇了一巴掌,要赔偿他人损失的是他一样。

姚航之嗤笑一声,掏出手机当场给他转了钱,挥了挥屏幕。

“好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小林不出声了。

闻迩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烧。为姚航之的蛮不讲理,更为小林的好脾气,他想这件事换了他绝对不可能轻易结束,也这么做了。姚航之要走,闻迩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换来了不耐烦的啧声。

“你又要干什么?”

“你是不是没有爸妈?”

“……你说什么?”

闻迩恶意道:“不然怎么会没有人教?你不知道赔礼道歉的后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每一次都要人来提醒你?”

姚航之勃然大怒,“你他妈什么意思?说我没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小三的儿子我看和没妈的也没差,你还有脸说我?”他提起嗓门,脖子伸长,脸涨成红色,像只被打了的好斗公鸡,一甩手将易拉罐扔在闻迩身上。

闻迩没有想到这一出,躲闪不及,半瓶可乐哗啦一声洒在他衣服上,从肩膀到腰际的半边都染了个透,液体顺着衣角往下滴。易拉罐在地上滚了两圈,可乐淌了一地但根本没人去管,教室里只剩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小林吼了声“别打了”不得回应,桌椅擦地的尖锐刺响甚至盖过了他的声音,他脸色变了又变,只能忍无可忍地冲出去找能制这两人的老师来。

但是在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看到闻依冷着一张脸从三步之外的地方迎面而来,这时候,姚航之愤怒辱骂闻迩的吼声传出来,像一道惊雷,砸得闻依眼神更冷,他与小林对视一眼,擦肩而过,没有停顿地踏入了教室。

闻迩是占上风的,但这上风仅仅意味着他没有像姚航之那样失态。闻依看到他的脸,他咬着牙关,紧盯对方,如果愤怒是具象的,姚航之恐怕根本不及他。

他与姚航之起冲突的原因永远是那一个。闻依不必问就能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永远能被他人挑起怒火?他不是说过不要在他不在的时候起冲突吗?他做不到冷静,做不到伪装,更加做不到听他的话!

闻依将冲突撕开一个口子。他拽住闻迩的衣领将他向后拖,紧接着在闻迩用错愕而求助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

“清醒了吗?”闻依说。闻迩没有站稳摔在地上,他坐起来,沉默地揉着脸颊,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抬起眼睛。闻依在视线接触之前别开眼,没有去看他的眼神究竟是怎样的。

姚航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莫名其妙的兄弟。他的腹部和脸颊挨了揍,皮肉隐隐作痛,而始作俑者坐在地上不再起身——闻依制止了他。这场架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他向闻迩瞥去嘲笑的一眼。而这一眼里,闻依积压两天的烦躁与愠怒到了顶点。

他弯下腰随手拾起一本册子,不薄不厚,封面光滑,手感很好,至于内容是什么,对主人来说是否重要闻依已无暇去思考。他匀速地走向靠着墙的姚航之,对方很放松,看他的眼神里也带着服软似的商量之意。

闻依勾勾嘴角,露出最令他们感到熟悉的温和弧度,紧接着抬起手,迅速而狠厉地将册子抽向他的侧脸。

极其响亮的啪的一声。姚航之面露痛苦,伸手去摸脸颊,又去捂耳朵。闻依知道这一下带来的疼痛与耳鸣会比巴掌更加尖锐而难以忍受。他松开手扔掉册子,抬起一脚狠狠踹中他的腰际,在姚航之脱力地贴着墙滑下去的时候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起来,后颈卡在窗台,发狠地对着他的脸颊打。

抬不起头亦无法反抗的姚航之紧闭着双眼,无力推拒着,他开始流鼻血,发出孩子一样呜呜的哭声。

闻依在血滴到手上之前松开了他。半晌之后,说:“我叫你注意的。”

姚航之一边抹鼻血一边抹眼泪,脸颊红肿,无比狼狈,听见这句话顿时止住哭声一声不吭,发出含糊的嗯嗯声。

他还能听见。鼻梁能碰,应该没断。嘴角的唾沫里有血丝,可能牙龈出血了,但是牙没断。

闻依后退了一步,抬起麻木的手看了一眼,骨节处泛红,多了两道细细的伤口。他放下手,带着不曾完全消散的怒气走向闻迩。

对方牢牢盯着他,眼眶泛红,见他来了便直起身子,变得警惕起来。虽然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大,藏不住情绪,愤怒与委屈一览无余,落在闻依眼中就像一头谨慎而凶狠的狼崽,却同时也与鹿一样脆弱。

“你干什么?”闻迩的嗓音沙哑。

闻依俯视着他,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一些,“我说的话为什么不听?”

闻迩愣了一下,似是不解,随后反应过来变得更加生气,“你因为这个就要给我这么狠一下?”

闻依忽然想起闻容从前告诫过他,不要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他虽从未顺从地遵守,却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而闻迩没有,因此他对于闻依来说总是很容易读懂的。闻依心中生出一丝讥嘲的感谢来。

闻迩还在骂他有病。

“我是人,不是你养的狗,你要是想教会我就好好地说,你的嘴是摆设吗?只能用来发号施令吗?你不说,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揍我一顿,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是真的要帮我还是找个由头教训我?闻依,你知道我蠢,你不好好地说我根本不能理解!”

他更加委屈了,眼眶里隐隐有眼泪,但倔脾气上来,还在强忍着装没事。他的情绪爆发了,闻依却奇异地平静下来,怒火烟消云散。他仔细思索了闻迩的话,然后蹲下身,伸出手揽过闻迩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闻依挑了最后一句话回答,“我没那么觉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不能读你的心。”

片刻后,闻迩忽然出声,“你错了。”

“……”

“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

闻依摸了摸他的头发,瞥了眼身后哼哼唧唧的姚航之,对方忙着呼痛分不出心思注意他们。教室最左上角有个监控。闻依侧过头,嘴唇轻轻在闻迩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吻,从监控的角度看来,那只是一个彼此依偎的、更加亲密的拥抱。

闻迩僵硬一瞬,低下头,往他怀里缩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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