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者
-----正文-----
闻迩侧身望去,目光尽头处的后台入口处是闻依的身影,他感到一阵被解救的轻松,舒了口气,随即想起刚才闻依那唤小狗一般的称呼方式,颇为不快,不高兴地道:“干嘛啊?”
“跟我回家。”闻依说。
难得说句话还这么霸道,真惹人烦。
表白被打断的小林并没有丝毫在意,低低地笑了声,“哎,闻依,你这哥哥当的。”
他想说的话中最核心的东西已经传达给闻迩,其余皆没有解释赘述的必要,他轻快地小声对闻迩说:“闻依比你聪明多了,他也许早有察觉,只不过情商高没说破,你别担心,再怎么样他肯定不会讨厌作为弟弟的你,毕竟他一直都那么护着你呢。”
无意对这般外人眼中的假象发表观点,闻迩勉强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小林的劝告。“那么……?”他有些别扭地说。
“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发信息说。不用着急,你不需要立刻给我答复。虽然我差不多已预知到你的回答了。”小林说。
“走吧,闻依还在等你呢。”
不晓得闻依是怎样精准地找到他们的位置,又如何巧妙地恰好在小林表白时说话出声。他看起来非常不高兴,又是什么事戳到了他的神经?不过眼下闻迩暂时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些,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小林为什么会喜欢他?
难道他做出过什么越界的让人误会的事吗?闻迩谨慎地想了想,他们之间的接触止步于聊天、一起吃饭,甚至没有在休息日一起出去玩过,应该是十分正常的同学关系才对。
手机界面停留在与小林的聊天界面,手指悬在屏幕上。小林说之后发信息,不过还没有动静。闻迩犹豫地敲敲点点键盘,删删改改,终于组织出一句话发送过去。
迩:我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吗?如果有的话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
小林迅速送来了回复。
林:哈哈,你这话可真不留情。
林:没有,不要自省,我只是普通地喜欢你。
闻迩脸一烫,十分不自在地摁熄屏幕,抓着袖口擦了又擦,随后点开继续话题。
迩:你喜欢我什么?
林:怎么,你要改吗?
林:开玩笑的,为什么问这个?
迩:只是好奇。你是第一个。
林:第一个什么?
迩:那什么的。
林:哪儿什么的?
林:哦我懂了,你说喜欢你呀?
迩:你逗我玩儿呢?
林:哈哈,不了不了。
林:不过真的吗?我是第一个?
迩:嗯。
林:不会吧?
迩:真的。
林:我觉得不可能。肯定也有别的人喜欢你。
迩:都说没有了。
林:有没有可能是你没察觉到?
“不要在走路的时候玩手机。”
手腕忽然被拉了一下,手机差点脱手坠地,闻迩连忙攥紧了抬头,闻依没有看他,漠然地抓着他的手腕。
他们走在路边,刚才闻迩确实快撞上一排混乱的电动车了,还有不安分的在旁道上窜来窜去。但闻依拉着他还不松手,闻迩被迫走在他身边。他默默挣开,后退一步,往人行道里靠了些,低头。
“我说不要看了。你想被撞死吗?”闻依停了下来。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闻迩低声道,妥协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三点半考试结束,在教室晃悠晃悠,去礼堂和小林偷了会儿懒,再耗费半小时回家,也快五点了。阿姨正准备做饭,餐桌上堆着她买来的食材,她笑着和他们俩打了招呼,说他们回来得正好,今晚饭还没做,想吃些什么?闻依十分冷漠地应了声,说都可以,便上楼去了,闻迩主动留了下来给阿姨打下手。
期间偶尔给小林发了消息,就“究竟有没有人喜欢他”一事做了许多辩论。也许是因为没见着面,闻迩始终抱着平常心聊天。
阿姨照例做了三菜一汤后离开。她走后闻依下来了。闻迩摆了他的碗筷便不再管,咬着筷子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和小林继续未完的话题。
林: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单纯地想听我夸你呀?
迩:我有那么无聊吗?
林:好吧。
林:其实很简单啊,你体贴温柔嘛。
迩:你说的真的是我吗?
迩:我什么时候那样了。
林:多少能理解你为什么看不出别人喜欢你了。
林:不过你对这种特质没有自觉倒也符合你的性格。
林:你要我一条一条说出来嘛?这不好吧,我要误会你有在考虑我的。
闻迩“啪”地一下把手机扣在桌上默默飞快吃饭。闻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的手机,未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消息音欢快地不甘被冷落地响了起来。闻迩翻过来查看。
林:生气啦?
林:我开玩笑的。
林:还记得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么?
咽下最后一口饭。闻迩心不在焉地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走回餐桌顺走手机,瞥见闻依慢条斯理地只吃了一半。一会儿让他收拾好了。闻迩想着,去沙发上坐下。
林:刚开始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觉得我嘴快不知遮掩。我问你性向的时候你语气可不好了。
迩:这么久远的事你还记着?不是只有几分钟吗,你下一句就解释了啊。
林:Anyway,我那时以为你会对我印象不好,结果你看起来一点芥蒂都没有。
迩:所以说了这只是个持续几分钟的误会。
林:不仅没有芥蒂,也没有因为我的发型和别的一些同学一起排挤我,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呀。
林:之后和姚航之因为发卡的事吵起来,你又帮了我。他不带头找事之后我耳边清净多了,多亏了你。
林:还有,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吗?那一套发饰是你送给我的吧。
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我不是说过么?到最后大家都会知道的。不过我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这么细腻的礼物要么是个女孩子送给我的,要么就是你。我戴上的时候闻依很明显多看了两眼,我就知道是你了。毕竟你送什么他肯定清楚。
林:啊,兄弟关系好真不公平,彼此之间比旁人亲近多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这是什么结论?闻迩暗自腹诽道,闻依藏着的秘密可多了。他一个字都不被允许知道。
那边闻依吃完了,叮叮当当地收拾了盘碗去厨房。过了一会儿他喊:“闻迩。”
“干什么?”闻迩道。
“洗碗机坏了。”
闻迩走进厨房。闻依半蹲在洗碗机旁边,那高科技玩意儿的门前淅淅沥沥地漏水,厨房里便生找不着什么尺寸合适的盆,两个可怜的盘子用来接了那脏水。
“你和阿姨说一声,让她明天过来的时候带个修理师傅。”闻依说。
闻迩“哦”一声照做。洗碗机持续运作,一部分水坚持不懈地逃逸出来。闻迩忍不住道:“不能让它先停下吗?”
“开关失灵了,要切断厨房电源。”
闻依起身去拉闸,另一边阿姨很快回复了消息说好。这个问题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她熟稔地向闻迩抱怨了两句每次它一出毛病就要打扫好久厨房。
灯忽然“嗤”的一声全灭了。闻迩吓了一跳,走出厨房看了一眼,连客厅都是黑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说:“你把全屋子的电闸都拉了干吗?”
“我没有动。”闻依说。他的声音很近,就在不远处的沙发边,“停电了。”
闻迩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开始出现些轮廓,他把手机手电筒亮度调至最大举起来,客厅里填充了一些昏暗光线。他打开大门看了一眼,周围几栋房子皆是上下一片黑,看来是这一片的供电出了问题。
“物业有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闻依说。
“你手机呢?”
“在楼上。”
闻迩道:“你这毛病能不能也改改?要用的时候、要找你的时候手机都不在身边,你要它干什么用。”
他绕过来坐回沙发上,把手电筒朝上放在茶几上充当临时光源。“那就等一会儿吧。”闻迩说,“应该不会很久。家里有没有蜡烛?”
闻依说:“没有。”也走过来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一人占一头,中间空出一段让闻迩感到颇为尴尬的空白。
如果闻依带着手机他就不用手里空落落地干坐着了。虽然闻依不会玩。他大概率是望着什么地方思考些闻迩不知道的东西。
洗碗机停歇了,全屋的电器都停歇了,没有白噪音的周围安静得让闻迩不习惯。他依靠在沙发背上放空地仰望天花板。小林的回忆也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心中旷日久违地浮出几分忧伤。
十个月前的他大约无论如何都无法预想也不愿预见如今的局面。可闻迩觉得自己已经做过了所有的努力仍是一无所获,只能无可奈何地任由两人滑向逐渐冰冷的另一端。
茶几上手机又响起来。闻迩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闻依,犹豫地伸手拿了过来。
是小林。他突然消失许久,对方又在猜测是不是哪里话说得不妥让他不开心了。闻迩回复说并不是,只是家里忽然停电,没顾得上。
手电筒的光线只能够照亮身前一片区域,不间断的键盘声音和消息提示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十分突兀,闻迩瞥一眼闻依,见他后脑对他,手支着额角,望着别处并未对此有所反应。
林:说这么多你能理解了么?
迩:可我感觉都没什么。
林:这一点也算“这么多”之一……
林:好了,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你呢?
迩:什么?
林:该你回答我了。
闻迩反应过来他该回答什么,皱着眉头缓慢地在输入框内组织语言。如何把拒绝的话说得不伤人并且不伤害彼此之间的关系?这问题光靠他自己无法得出答案,最好是要问闻依,但是闻迩不想和他说话。
于是他从消息中退出去,在网页里搜索起拒绝的技巧。
“夸赞对方的优点给予足够尊重”、“适当寻找借口”、“最好清晰地表达拒绝之意以免对方会错意后伤人伤己”……
闻迩正学得认真,忽然旁边一句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答应他了吗?”
“什么?”闻迩下意识应了一声。
闻依又问了一遍,“你答应他了吗?”他并没有看闻迩,背对着他,像一座固执的雕像。
这指的是小林表白的事?
“你听见了?”闻迩挑了挑眉。
“听见了。”
“我还没问你,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他弹钢琴之前。”
“你为什么不早叫我?”
闻依声音冷淡地说:“我在等。”
闻迩一头雾水,“等什么?等我和他说完话?你最后不还是打断了。”
“我只是不想再听下去。”
“搞不懂你。”闻迩说。被听见就算了还被闻依听见,心里臊得慌的同时还有一丝心虚,闻迩强撑起满不在乎的表面,用平常的语气说:“没有,我还没有回复他。”
“你不能答应他。”
“什么?”闻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我不想你答应他。”
他终于愿意回过头来和闻迩面对面地讲话了,虽然未开灯的客厅让彼此的脸庞模糊,闻迩同样看不清闻依的表情,那双总是藏着事的眼睛掩在了更深沉的黑暗之后。
不可理喻!闻迩心想,这也要干涉他?多久以来他们再也没有敞开一次心门,比刚见面那时更疏离,难得聊一会儿天为什么要说这样让彼此都不愉快的事?
“你是谁啊?”闻迩语气变差,“你管不到这事儿吧。”
“不要那么做,闻迩。”闻依说。
这算什么?闻迩抓着头发,深深叹气,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他心烦地说:“凭什么?”
他自然不会答应的。不必说。可是闻依又出于什么立场和心理去命令他?偏要用这么生硬的态度对待他?
“我让你不要做什么的时候你又听了吗?”
“那是不一样的事。”
“哪里不一样?”闻迩偏赌气道,“别管我,就算我要答应也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闻依重复道。
他站了起来走向闻迩,高挑半个头的个子压得闻迩不安,也站了起来,面对面的谈话此刻却仿佛对峙。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很退让了,闻迩,我以前说过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都能依赖我,你不愿意,所以我之后不再多说。但是这件事……”
闻迩打断他,“你本事真大。你比我大几岁?你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你只是个和我一样的高中生,你能做成什么事?”
“你的事……”
闻迩甩手想走,“我不想说了。”
手腕被紧紧扣住。闻迩挣不开,恼怒起来,“你好烦啊。”
“……凭什么,是吗?”闻依像一片影子,只能听到他骤然冰冷的讥嘲的声音。
“就凭你无法抹消我。闻迩,你想要什么?想成为一个谈普通恋爱的正常人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看着我,闻迩。”
扣住他的手越来越紧,闻迩手腕关节被抓得酸疼无比,闻依向他迈了一步,闻迩被迫抬头看着他。
“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你亲过谁,像糖一样黏在我身上的又是谁?”他冷冷地说。
一身冷汗倏然而下,闻迩惊慌地睁大了眼睛。“别说了。”他喃喃。
闻依不理会他的抗拒。那双从来不会对他吐露温柔词语的嘴唇翕动,令闻迩心碎。
“你可是和亲兄弟上过床的人,道德败坏,无视伦理。”
“——你凭什么喜欢别人?”
“别说了!”闻迩崩溃地喊起来,“用不着你提醒我,你他妈不也一样吗?!”
“我一直是这样的人。”闻依冷漠地说。
他的行为却和话语截然相反。那双柔软的嘴唇时隔太久再一次贴近,强硬、粗暴,没有一丝柔情地啮咬闻迩的嘴唇和舌尖,剥夺他周围的氧气和生存空间,一手拦住他的脊背不允许他退后或躲闪。
“你别发疯了!”闻迩愤怒道。
他简直是一边被亲吻着、一边和闻依撕打在一起,手机早不知何时掉了下去,手电光像一束寂静的喷泉默默伫立在旁。
一只微凉的手拨开他的衣角,贴在他的腰腹上随后顺着裤沿探了进去。闻迩浑身一颤,呼吸急促地别过头,脚下失去平衡,咚的一声扯着闻依摔倒在地,缺氧的脑袋磕上茶几角,更加晕眩。
闻依压制地坐在他身上,隔着衣物他伸手覆上闻迩的腹部,往下,一路滑到那处背叛他的意志兴奋起来的地方。
额角忽然被一个温热的吻覆盖,那片皮肤迟钝地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闻迩甩开闻依伸手摸去,抬眼看到似是一掌的血。
喉咙忽然被扼住,闻依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掐死他一般用了狠劲,一手拽着闻迩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仍然俯下身来亲吻他。比方才更加可怖的窒息感几乎夺走了闻迩所有神志,他脑内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在做什么,濒死的感觉促使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不知何处传来一串清脆的提示音,接着隔着几秒又是第二声、第三声,落在闻迩耳中如远在天边模糊不已。然而喉颈间的手指却松了些,闻迩竭力喘出一口气,短暂回神,手握紧猛地一拳打在闻依脸上奋力掀开了他。
扼着喉咙的手终于被迫松开了。
顶灯乍然亮起,周身亮如白昼。
来电了。
灯光炫目刺眼,闻迩闭着眼吃力地翻身坐起,扶着旁边的沙发急促喘气,许久才回过神,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
眼前一片狼藉,茶几沙发早不在原位,物品散落,地毯皱起。闻依站在对面,居高临下地俯看他。
他的脸上沾染着一些血迹,嘴唇被染得鲜红,都是闻迩的血,不必说闻迩此刻的脸必定更加狼狈不堪难以直视。
那一拳打在了闻依的眼角,泛红的眼眶像是他在哭。但他没有。无论对闻迩而言多么庞大惊心的事,他永远都是一副讨厌的无动于衷的表情,明明眼睛里有那么多话,流淌出来的却是沉默,仿佛“说出来你也不能理解”的暗语,让闻迩感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被好好正视过。
额头的伤口跳动,未止住的血淌过眼角引起一阵涩意,喉间的钝痛宛如一道无形的枷锁。闻迩伸手捂住被血糊住睁不开的右眼。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说,“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惊惧地看着他,“我真想从没遇见过你。”
短促尖锐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剑刺进胸口。
闻依一时无言,随后默默勾起嘴角,嘲笑闻迩,也嘲笑如失败的讽刺剧主角般的自己。
也许他的确有哪里做错了。
他向前走了步,换来闻迩谨慎的后退,闻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不加掩饰的警惕、迷茫和怒火,心脏蓦地紧缩,传来一阵令口舌也苦涩的疼痛。
但他分明一早就知道了,剧本在闻迩第一次莫名其妙地与他唇舌相缠的时候就已写成,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就像接受所有最终不会属于他的东西从身边经过并消失,可真到了这一刻,心中充盈的分明只有分毫不减的疼痛。愤恨,也寻常,毕竟他的心只是一团跳动的,炽热的组织,连最简单的趋利避害都做不到,所以一次次无知地将外界给予它的刺激全盘吞下,无论辛辣,酸苦,学不会迟钝,才每一次都那么痛苦。
闻迩被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刺激到,尖刻质问:“你又在想什么?”
闻依说:“只是觉得遇见我的你很可怜。”
闻迩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我什么也不是,对不对?我说的话就是狗屁。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心慌意乱,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你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所以不屑于听我的请求。我早该想明白的。”
闻依摇了摇头,“你从来没有听明白过我的话。”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肯用我能理解的方式好好地告诉我!”闻迩道,“把你隐瞒的,在思考的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否则我怎么能明白?”
“……”
“你看,你一直是这样。”闻迩捂着眼睛垂下头,“这样的关系我真的继续不下去了。从一开始我就昏了头,不应该接近你。我那时太冲动了,做了没办法挽回的事,都是我的错。”
“你想用道歉把你做过的事情全部抹消吗?”
“我不奢望抹消,只要你能忘记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让我怎么做都好,行吗?”
“不可能。”闻依说。
“……但是没关系。”他继续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会认识到你的错误,发现自己只是从一个孤独的世界来到另一处火坑。你迟早会跳出去的。所以用不着道歉。”
“我该夸你未卜先知吗?”闻迩讽刺道。
闻依默然,忽然松了口,“你想要知道,是吗?”
他笑了。双目对视时,他对闻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他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笑过,那柔软地注视着他的眼神几乎让闻迩以为自己正在发梦。
“你想知道的话,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闻依那样对他笑着,却十分淡然地说,“你爱我吗?”
宛如平地起惊雷。闻迩呆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望着闻依。
电光石火间,过去那些唯独对他隐瞒的话,晦暗的眼神,自身后而来的目送,全部化成一个沉重可怖的字眼压在他的背脊上,在心上轧出一道深刻的血痕。
“如果这让你难以接受,我可以换一个问题。不过我想你的答案是一样的,”闻依说,“我问你,你需要我吗?”
闻迩低着头,半晌沉默之后,他听到自己从喉咙间艰涩地挤出一个字眼,因为惊惶而颤抖。
“……不。”
但究竟是不是不需要、不爱,他不愿说清楚。
或许他只是在说谎,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在他说出这个字后寂静得仿佛他失聪的客厅,和因那寂静而从心底产生的刺痛,可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改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到一身轻松,好像一直在身后注视他的双眼终于闭上了,露出欣慰的笑容。阒寂长夜中的一切都短暂地从他心中抽离,不再难以承受。
“那么,我所做的就是对的。我原谅你的冲动,闻迩,因为我也有错,我爱你。从今以后,我们可以只做一对正常的兄弟。如你所愿,什么都不曾发生。”
多么滚烫的话。
闻迩的心不由自主地随之重重一跳,回应一般迸出一丝宛如重生的甜蜜的喜悦,又因这喜悦而生出悲凉。他不敢相信这是冷漠如闻依能够说出的话,也分辨不清其中哪个字是真心实意。
他只想保护自己。
闻迩颓然地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环抱双膝将脸埋入其中,不作回应。一只手拎着一个熟悉的药箱放在他身旁,闻依驻足静立了一会儿,最后像个喑哑的幽灵一样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遗忘在旁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打断了闻迩混乱如麻无所依的思绪。他摸过来解了锁,屏幕上显示出最新的消息内容。
林:算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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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