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写信，不然老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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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你总不写信，是还恨我？别恨了，我弄坏了你一辈子的名声体面，我知道。但我不后悔。

昨天我在街上吃冰淇淋，舌头粘上了，都笑我，但我穿得厚，不冷。你有没有去瑞士？要去，带足东西。你问他们，不然他们偷懒。

我的人说，老杨把我们当小成孩子来哄，我很不高兴。他那三小子是个胆大的东西，我想联合他，直接干掉他师父，你觉得可行吗？

有一个福山成天来找叶大哥，联慈部知道了，反应很大，要给沈哥报仇。我既然来了，就帮到底吧。

你要写信，不然老想你。

弟河。

——

哥哥：

我陪联慈回寨子过周年的时候，她想沈哥，我想你。

你说的全有理，李公子又在里头调停，那么老杨的事我再等等就是了。你不要管了，舆论上万一知道，说你就不好了。

你既然会说外文，就不许和那个孙小姐东拉西扯，直接和红胡子讲话就是。先不要给他剩下的钱。

泳池你不爱修，等我回来再修吧。别人就算了，叶大哥的小兵们冬天衣服都没得穿，我修游泳池，说起来不对滋味。

军工厂里造的东西不好用，还是靠我。老关不大听话，如果他再跟日本人来往，我就处理掉他，换成小柳。

他们危险，我不危险。我还不在名单上。等事情完了，我就回家。

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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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福山义郎叫他们弄死了。我没出手，联慈的人等不及了。日本人要我们交出凶手，叶大哥顶回去，我把人弄去上海。可能要开战。

都说皇上要来，你也说。我听说消息，似乎已经到了。皇上一来，这里又成了一国，那是算中国，还是算日本国？这皇上糊涂。

王旅长劝叶大哥往西边撤，被他骂了出去。他四处筹饷，很难。联慈绑起头发，一直穿孝，我想这里的事不完，她是不会和叶大哥结婚了。

我去上海的时候，让李佳南下去拜师父的墓，还去拜了你的爹娘。我这里一直天晴，你要放心，他们没有怪我们。

事多，还不能回家。哥哥新年快乐。

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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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岳收起黄遂河的最后一封来信，看了青山开出来的礼单，添改几样，又命青山把新年公馆里添置单子撤掉一半。艾梁受命过来，捡那厚实的毛皮衣服打成一包，合着一箱子金条给黄遂河送过去。

黄遂河的来信中夹着一张相片，一座是被花朵包围的坟墓，前方点着香烛摆着祭品，还真是黄遂河师父的墓。喻文岳知道这是李佳拍的，但忍不住翻覆着去找小河的痕迹，最终把它压在玻璃板下方。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真的会把这句话当真，但他展开信纸回复的时候，忍不住告诉他的小河：哥哥这里下过雨，但没有打雷。

蠢死了。

喻文岳把信纸揉成一团，趴进双臂之间。信上一句一句俱寻常，可那情境怎么可能不险。危机感好似结冰，一丝一丝攀附上身体，让他在这个冬天如何也感知不到暖意。

小河虽然被他撵去念过中学，可是学问不佳，信里全是白话，他给小河的回信更简单，通常只有几行字，内容颠来倒去，也无非是叙说政局和催他回家而已。不能多写，否则无法掩饰那些情绪与心迹。

他知道着急也是白着急，但小河看报纸费力，李佳也不是个通文墨的，天天收集时局信息，总是个事情，可以分心。

快回来吧。喻文岳在佛前长跪，默默地许愿：天地神佛，宇宙诸亲，只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我什么都答应。

如果有什么报应，就全都报给他吧。

——

这个新年谁也没过好。

冯大公子拒不返乡，冯主席对着喻文岳送来的一厚摞相片黯然伤神。叶名士和二公子拿报纸下饭，叶老夫人也顾不上风范了，一时抽泣，一时哀叹，抱怨天抱怨地，大家食不知味。

餐桌上陈松伴就叶名士之子以及喻副署长之弟出关抗日一事发表了一通铿锵有力的言辞，引出了竹化的一句：“我想找小河哥哥去。”陈蓊既不能封住长子的嘴巴，又不能把幼子拿来打死，气得胡子乱颤。陈兰似小猫似的吃了两口饭，回房读经去了，什么波动都进不了她那里，对外界的一切，她没有那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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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关东军对叶师发动突袭。叶师有所防备，但势单力孤，大战数日后折损近半，七千人盘踞温县。日本方劝降，叶师给出炮弹作为回应。再战，叶师凭借地利，与日军打得有来有往，但粮草线路被断，靠劫掠乡民艰难度日。二月中，叶师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出现哗变，最终分裂为四部分，一部分投降，一部分逸散，最后的残部撤往西安。

叶师长所在的嫡系部队与沈联慈部誓死不降，退守温山寨子，叶师长在巡防时中弹，被刚好赶来的黄遂河商队秘密运出奉天。

黄遂河在战时替叶师购买并押运子弹一万五千余发，炮弹辎重不计。他没有上过战场，但终日灰头土脸，化装成皮货商的样子来往战地。

那劳什子名单，他大概最终还是上了，因为经历过数次明杀暗杀。黄遂河身手好，身体好，头脑灵光，必要时疑心极大，但过了这段日子乍一回顾，他承认自己主要是运气好，并且心有戚戚，毕生不愿再回战地。像叶大公子那样的猛人，有一位就算多了。

黄遂河在日后对这段经历，处于一个避而不谈的状态。一是他认为自己是配角，并且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再是他还有哥哥呢，什么都不说，哥哥已是魂不附体，照实了说，哥哥要往死里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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