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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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不出意外又被诘问为什么这么晚。林诩胡诌个请教题目的理由,拿出方泊临下午教他的那几道题,这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在“惩罚”过林诩的几天后,林远会对林诩说话宽容许多,一直都是这样。他先前以为这叫先苦后甜,后来看书上讲,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如果非要问林诩,父母爱不爱他,他会坚定不移、毫不犹豫地回答“爱。”。不过那份爱是时效性极低的试用品,可能比最贫瘠的一片黄土还要微薄许多。
林诩回家的唯一活动区域是在房间里,复习当天学的,完成额外的作业。
他不被允许用智能手机,仅有台老式电脑可以查阅学习资料,卡顿到不行,连QQ、微信这类普遍存在于他人设备上的软件都因为系统版本过低无法安装。这时候林诩又庆幸自己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否则维持社交将会成为他人生第一大难事。
至于吃饭问题,从小学起就上晚自习、补习班的林诩除非在春节那种世俗眼里重要非凡的日子里是吃不到家里的饭的。
林远许淑清自己都是在公司食堂、学校食堂解决,何况是对一位他们耗尽心血但依旧不太争气的儿子呢。
适才被方泊临带去小吃街,沾上不少油烟气,浑身粘稠粘稠的。林诩等不及开热水器了,随便洗了个冷水澡后,把方泊临给的外套和自己的校服分开泡在盆子里,准备待会洗干净。
夜里降温。时雨携带凉风袭来,无孔不入地探进他身体里,惹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头疼得像以前针灸被扎错穴位一样,硬撑着才写完了题目。
咚咚——
林远进来检查作业,见他打喷嚏,没多在乎。
家里又不是没药,楼下又不是没药店,市里又不是没医院。这么大人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吗?
一直以来都会管理好自己的林诩出于某种缘故,今晚并不想吃药,草草洗漱过后便上床躺下。
第二天醒来也是不舒服,却不知道和谁较劲一般,出门更早了,连早饭都没有浪费时间在路上吃。
到学校远远望见那盏灯后林诩很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世界对他的又一次不公。
方泊临又是第一个到的,怎么会呢?
他已经到的够早了,他没有睡过头,也没有走错路,站在人生的正常轨迹上,被突如其来的人抢去了第一名而已,只能是上天在刻意刁难他。
进教室时,林诩出于不损害市容市貌的原则而压抑一路的咳嗽彻底忍不住了,接连咳个不停,声响极大。
方泊临听见动静儿,目光当即定在来源上。脸和嘴唇是没有苍白的,眼睛是布满红血丝的、有点水光逸出,白炽灯照射下显得刺眼。整个人立在那连个纸片都比不上,风一吹,立刻飘走。
方泊临不宜察觉地拧了下眉,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大概是不好的东西,一路延伸到和林诩说话时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怎么又生病了?”
“只是个小感冒,不常生病的。”,林诩用浓重的鼻音慢吞吞回复,又发出咻咻声。
“让你昨天不等我,一个人淋雨走,下次不敢了吧。”
他从抽屉里扣出个药剂盒,抽出包感冒灵。再走出来,绕到林诩跟前,擅作主张地从对方背在肩上的书包里顺走保温杯,往水房去接了满杯热水,不容置喙地将一杯药冲泡好递给林诩喝。
林诩已经有些年没被这般强制性喂药了,哪哪都别扭。他对生病的态度:小病不管不顾,免疫系统会出手;大病放任自流,要不然变成小病,要不然去医院开药。
现下一杯药塞在手里,不知何知何处。
“快点喝啊,生病多难受。”方泊临催促,隐隐要举着杯子往他嘴里倒的架势。
教学楼旁的树木历经场秋雨,洗刷地蓊郁发亮,慢悠悠地摆动身躯。方泊临追随林诩的视线瞥见那摆动源泉——一只肥胖松鼠上下横跳于树丛中。
“都生病了别老想着出去玩,人松鼠都比你坚强,哪有淋场雨就感冒的道理?”
指责中心的主人公讪讪地低头,一鼓作气闷掉整杯药。方泊临拍背给他顺气,以防不舒服。
随即又绕出去洗杯子,洗过擦干插回侧袋,大功告成。
“你的外套,我还没有洗,如果你冷,可以穿我的。”林诩恪守住和方泊临的交往准则,没有说谢谢,为难地解释另一件事。
“怎么还给我洗了,多大点事。”方泊临或许依旧不放心,伸手过来探他头。仔细试了几次后确认没发烧症状,才转回去故作云淡风轻地看书。
手背温温的很舒服,反复贴上来像冬日剥皮的烤红薯。林诩眼睛反射性闭上又睁开,睫毛颤动不止,没说话。
不常生病的人似乎一生病就要把往日没生的病都补上。
这场感冒愈演愈烈。从起初的喉咙嘶痛到之后的头晕眼花、浑身乏力,一直持续快一周才正式离开,将林诩折腾不轻。
期间他把洗好的校服外套还给方泊临了。
素来穿短袖都不叫冷的人接过后犹豫三秒不到立即套上,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在空气里辨别出某种名为林诩的味道流动着。不仅如此,还趁下课出座位背着林诩偷摸凑到衣物上闻,持续试探五节下课,彻底定论是一个味后遂心安。
林诩连着好几天一到教室就被方泊临灌药,灌到最后都有点恶心了,导致早起来学校背单词的动力匮乏许多。
如今病好透了又开始步履不停的早读日程,并且出于表示对方泊临的感激之情,不打扰他的看书兴致,决定做出实际行动——到走廊早读。
只可惜一番苦心落在青春期敏感多疑的方泊临眼里全然变了样,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方泊临连着一周看林诩早到时眼神无光,背单词的声音日渐低沉,甚至隐约有要出教室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到室外吹冷风背书的趋势。这得是有多嫌弃、讨厌他啊,居然共处一室都不愿意。耐不住性子、坐不住了问:
“你对我有意见吗?”
“啊??”
就七个字,林诩听得清楚,反应极快,眼神霎时错愕,满脸不可思议。不知道方泊临同学又是哪颗心受伤了?他又撞上了什么逆鳞??触犯了什么交往黑名单???
许是开口后顾及少了,方泊临俨然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不然你怎么要出去?”
林诩知晓原因后更是难得无话可说,头脑风暴思忖怎么回复。
“我那是看你在看书,怕打扰到你!”
自遇见方泊临来头一次态度这么恶劣讲话。胸腔里的郁闷之气难以抒发,堵在心里不上不下,嘴角因情绪失控而轻微颤动。
相比之下,方泊临游刃有余得多。宛若早就预知今天的到来,精心搭配的台词模拟排练过八百遍,顺溜地轻而易举道出令林诩灵魂震荡又震荡的话,语气都是那么的饱含委屈,像柱细小的雏菊。
“啊,怎么会打扰,我每天来这么早的目的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啊!”
林诩朝天花板望是残留的蜘蛛网,朝地板望是丢失的头发。只能无奈地闭上双眼。偏头平复呼吸,努力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方泊临真的就要有这么在乎朋友吗?方泊临怎么就这么独树一帜?
“你每天来这么早就为了这?”林诩睁眼看人时还带着怀疑与微不可察的恳求,期许得到否认答案。
方泊临一手撑着头,一手压书,黑炯炯的眸子盯紧他,完全不懂地无辜反问:“不然呢?”
他们身后是扇半开的窗。晨风卷着少年清冽的气息、扬起的眉梢不可抵抗地接近、靠拢、同化林诩。
第二次重击。
“好,可以,你明天,可不可以,晚一点,我想当第一个到教室的人。”
与方泊临早到的离谱理由相比,林诩想要勤奋学生称号看上去也没那么功利了。
所以或许是秉持与朋友沟通要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准则、或许是让自己受到的惊吓在方泊临身上重现。他终于道出最近心情不佳的真实原因。
未曾料想方泊临当机立断地点头,理所当然地包容了林诩这个实际上颇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毕竟林诩那么爱学习,给个称号奖励下再正常不过,暗自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桩事,搞得双方对峙,气氛凝固。
于是下周一的方泊临在班级门口等人,直到林诩来才进去;下周三的方泊临在校门口等人,和林诩一起进校;下周五的方泊临在林诩买早餐的铺子等人,和林诩一起边吃早饭边走去学校。
不同的是地点离林诩越来越近。相同的是等待的身姿挺拔、站立有型,始终让林诩先踏入教室,甚至灯、门都没帮他开。仅仅会偶尔帮林诩够放在中横框过于里面,摸不到的班级钥匙。
过程过于潜移默化,林诩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多了个上学搭子。等发觉时虽有点微词,可怕讲出方泊临又不分青红皂白地难过,终究还是习惯了一起上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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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男方泊临也不知道搓了多久手,确认手温合适才敢去摸头的
林诩: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这么深井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