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此苦旅，以达天际。穿越逆境，直抵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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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卫淇在「方向心理诊所」接待今日的来访者咨询。

午休时，李彩桦在楼下的花园里抽了根烟，阅读一本法文书籍。

方卫淇在一旁劝她少抽点，中午也该吃点东西，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

李彩桦笑了笑，一手夹着烟，一手翻阅书籍。

“在法国的时候习惯了，你不必劝我。”

方卫淇耸耸肩，不再说话。

回到心理诊所，诊所的玻璃门竟然被砸了。

由于玻璃的质量好，门并没有碎成玻璃渣，而是出现了向三个不同方向蔓延开来的裂纹。

李彩明饱含怨气地抱怨：“方姐姐，我逮着他了。是个带把的熊孩子，未成年。装疯卖傻，一股子窝囊气。”

“人呢？报警了没有？”方卫淇问。

“警察来过了。熊孩子被老登领走了。喏，赔偿金撂这儿了呢。”李彩明拿出手里的一叠红色钞票。

方卫淇看着那一小叠，想着这根本不够赔付的。

李彩明说：“这老登的媳妇，还是咱的客人呢。”

方卫淇略显异惑，李彩明接着阐述。

“耀祖来找娘要钱，娘不理他，推他走。小伙儿气不过，从书包里掏出砖头就砸咱玻璃。非得骂是我们咨询所骗了他妈他爹的钱。让他妈不要他了。”

“然后呢？”方卫淇问。

“然后啊，他妈就跑了。”李彩明说，“我看这毛头小子就气愤，直接抽了他两个嘴巴子。左边来一下，右边来一下。警察来了，他老爹也来了。老登哭穷说没钱赔，又骂太子没出息。把咱心理所变成育儿基地了。”

“你不能随便动手打人啊。”方卫淇权量道。

“真理只在巴掌半径范围之内！”李彩明愤恨地说。

李彩明接着说：“我姐姐呢？”

方卫淇说：“她下午不来。”

方卫淇想了一下下午的第一个来访者是谁。原来是一名普通的已婚妇女，长相上没有什么记忆点。名字和地址信息也不一定准确。

尽管各项信息都有好好填写完整，但来访咨询者使用假名字假电话地址的也不在少数。

这名来访者已经来过两次，均为方卫淇负责咨询服务。

原本下午的第一位来访者就是她。所以她才会在心理所等待吧。也恰好被儿子找上门来。

这名妇女在前序交谈中大倒苦水，泪流不止。

她谈到了英年早婚再离异，如今人到中年和一位离异父亲重组了家庭，生下了一个小儿子。第一段婚姻奉子成婚，孩子被判给了男方。

如今第二段婚姻也不大幸福。老公是个超雄妈宝巨婴属性的大男子主义精神男同。生下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方卫淇叹了一口气。

各人有各人的命，各苦只有各人食。

心理咨询师无法给出建议。

苦难无法躲避，只有拥抱它，再释怀它。这很难，如果真的能做到，或许就没有人需要心理干预了。

“我来联系她，至少得保证她的精神状况不能转为高危了。”方卫淇说。

在心理咨询师的工作中，一定得格外注意精神状况呈现高位态势的人群，稳住她们的心态。否则，后果对于来访者和心理咨询师都是不可估量的。

李彩明忽然想澄清一点：“我不是光赏他巴掌了，他想要店里的积木玩具，我给他一个，再甩他一嘴巴。”

李彩明边说边忍不住笑。

方卫淇看向店里的积木玩具，再看着李彩明大大的眼珠和扯起的嘴角，也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位来访者取消咨询，紧接着这天下午的其余二位也都推迟不来。

方卫淇想早知如此，干脆就和李彩桦一样休息去了。

诊所内窗明几净，灯火通明，方卫淇伏案写作。她给未能如期拜访的来访者纷纷发去邮件与问候。再认真地整理上午的咨询记录。

她的办公室里有几盆多肉植物，做完工作后，方卫淇开始用镊子给多肉夹去多余的枯萎的叶子。

踏着欢快的步子，一路散步回家。

方卫淇哼着小曲，吹着晚风回到了家中。

在公寓楼下，方卫淇看到了韦心纯的那辆单车。嗯，很好，她也在家。于是，方卫淇开始在手机上搜罗之前收藏的好吃餐厅，打算邀请韦心纯共进晚餐。

在卧室中，她隐隐听到韦心纯的电话交谈声，略显激动的语气。

忍不住再凑近一些。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韦心纯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来电，她平常是绝对不会理睬陌生电话的，即使是认识的人，她也不想随意接听电话。

现在的她，又没有什么工作上要紧的事情需要紧急联络。

和朋友的话有微信之类的就够了。

那么，出了诈骗电话，骚扰电话，推销电话之外，也就只有快递电话和外卖电话会拨给她了。

今天她也这样做的。不去理会那个陌生号码。只是这个号码不断地打来，毫不放弃。

她只能选择接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天大的事。

原来是她的生父。

“韦心纯，你现在过得好啊。你可还记得有我这个老父亲了。当年你上寄宿女校的时候，我可是连着去看了你好几回啊……”

刚高中入学的时候，您老是有去过几次。去也只是为了劝我妈跟你复婚罢了。

“我现在无依无靠啊……儿子没得出息，老婆浪费钱偷偷做心理咨询。我钱也赚不到，将来老了还能指望谁啊。”

原来您已经有了新龙种，可还真是恭喜了。再婚了也还是对老婆不怎么样嘛。

“我不就得靠你这个大学生闺女了吗，韦心纯，我儿子今天干蠢事把人家店门砸了，我都没钱赔。”

别整亲情绑架那一套。那你儿子还真是又蠢又坏了。诶？这么点钱都拿不出也太没用了吧。

“你啊，给我这个号码转几万块钱呗，没有就跟乔樱要啊。”

狮子大开口。我都不想开口跟妈妈要钱，怎么可能为了你。

韦父滔滔不绝，韦心纯默默地听着，越听越不耐烦，在心里默默犯嘀咕。

然后，韦心纯说：“别再打来了。我不会给你钱的，也不会帮你跟乔樱要钱。”

哔——

电话挂掉。

韦心纯把此号码拉黑。再也不见。

方卫淇在隔壁听明白了。想不到世界竟然如此之小，韦父的老婆就是自己诊所的来访者，韦父的新儿子就是砸了自己门店的熊孩子。

不知不觉间，方卫淇很是心疼韦心纯。

方卫淇自身家庭氛围轻松，也只有在心理诊所才会听到社会上千奇百怪的苦事。

韦心纯尽管决绝地挂断电话，可还是不免被这件事干扰情绪。

突然，方卫淇发来一条消息。

「一起吃晚饭吗？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

韦心纯脑海里浮现出那天一起游泳后的亲吻，以及方卫淇把自己送回屋后再回到隔壁自己房间的情景。

她内心感到惶恐。没谈过恋爱的她，不知道该如何与恋人相处。正如在友情和亲情上都处理不好的她。

而且，姐姐，我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住在隔壁的可以拥抱可以接吻的邻居吗？

韦心纯的状态不好，一想到要出门还得梳头发，搭配衣服，就更不想去了。

于是她回复道：

「今天不想出门吃饭。」

「那就不吃饭，去看银河吗？」

韦心纯心动了。城市长大生活的她还未曾见过银河和漫天的繁星。

现在正值北半球的银河季，是观测银河的大好时机。

「去哪儿看？」

「去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我开车。15分钟后出发，好吗？」

「嗯！马上就好！」

…………

韦心纯坐在方卫淇的副驾上，车子一路疾驰上了高架，接着是一段高速。

方卫淇早就注意到了韦心纯戴了那天她给她的耳环。夜色里被灯照耀着，非常地美丽。

韦心纯穿着一条浅绿色吊带裙，含苞待放。

车子越开越快。韦心纯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方卫淇不说话，只猛踩着油门。

如此一来，韦心纯更加紧张起来。本就焦灼的气氛更是火上浇油。

由于没有了话搭子，韦心纯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良久。

“姐姐，还有多久？”

“才开出去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半小时。”

“噢。”

毕竟是不夜城临鹿市，总得多开出去几百公里，在山上才能观测到银河。

在灯火阑珊的路上，韦心纯昏昏欲睡，肚子也咕噜咕噜起来。

方卫淇听到了，问：“饿不饿？后座袋子里有三明治。”

韦心纯连忙把袋子够过来，大口大口地吃着菠菜鸡蛋三明治。

起初因为太郁闷了，所以无暇兴起食欲。

后来又太激动了，更是顾不上吃饭。

但是现在，韦心纯是真的饿了。

方卫淇看着吃得正香的韦心纯，十分满足自己的周全安排。

吃完，韦心纯就眯眼小憩。留方卫淇一个人开车。

反正也没有人说话，不是吗。

三百公里外，一处热门观星点已经聚集了不少游人和摆放好摄影器材和三脚架的摄影师。

那里十分昏暗，车子都停在外面，拒绝多余的灯光干扰星空摄影。

山上伸手不见五指，刚出车门的韦心纯和那里的所有人一样，抬头仰望星空。

银河是那么遥远，又那么近。无数颗星星划开天幕苍穹。

闪烁的流行偶尔划过夜空，极不真实。

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不禁觉得两个小时的车程简直太算不上什么了。

方卫淇拉着她的手，两人找到一处可以凭栏依靠的地方。

“好漂亮。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星星。还有银河，好美啊。”韦心纯感叹道。

“是啊，太不真实了。”方卫淇道。

“你经常看到星星吗？”韦心纯问。

“不大经常。不过，在临鹿郊区还是能看到一些的。”

“嗯，我会永远记得这天的。”

方卫淇听得心里暖暖的。

和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的初衷一样，她喜好制造快乐和美好。她喜欢让自己喜欢的人高兴。

“你肩膀冷吗？”即使夜色漆黑，方卫淇记得韦心纯穿着露肤度很高的吊带裙。

“不冷。我包里有带一件外套。”韦心纯说。

两人一直出神地望着星空。

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太多，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的。

如果美终将逝去，那我要长久地凝视这份美丽，直到把它永久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将永远不会忘记。

就这么看了一个钟头，二人才不舍地离去。

回到车上，韦心纯拿起外套披上。

又是两个小时的返程路。

韦心纯提出换她来驾驶车辆，她两年前也考到了驾照。

方卫淇拒绝了。理由是不能让一个打瞌睡的人来开车。

说完，方卫淇喝了一瓶提神饮料。她一点也不困。她今天分外精神。

韦心纯在车上沉沉睡去。她的脑袋侧偏向车门，就这么倚着窗户。

方卫淇只能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她酣睡的脸庞。

还能看到的是韦心纯乌黑的秀发和左耳的耳环。

以及她胸口和脖颈处洁白的肌肤。

回到家，韦心纯的头发变得蓬乱，睡眼惺忪。

方卫淇拿出一张亲笔书写的贺卡递给她。

就是那日她在Crocodile Bar（鳄鱼清吧）吧台上写的那张。

内容是：

韦心纯，

Per Aspera Ad Astra.

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穿越逆境，直抵繁星。

另有几行小字：

The happy one, the anxious one,

the sad one, the scared one,

the best one and the worst one,

every single bit of these...makes who l am.

AND who you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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