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离婚
-----正文-----
"爸,妈,我回来了。"我一边说一边踢掉脚上的鞋子。
我妈张女士本来在厨房洗碗,听到我的声音,连忙赶了出来,手上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看到我,她把手往围裙上胡乱的抹了抹,伸手接过我手上的两个袋子,嘴上还不听的唠叨:“回来就回来,还拎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她略微提了提两个袋子,小声嘟囔着:“怪沉的,林誉怎么没陪你过来?平日里那些体贴也不晓得有几分真?”
林誉,我的丈夫,结婚后基本上我每一次回爸妈家都是他陪我,张女士这是在挑理了。
“咳咳。”我爸极其刻意的咳了两声,我知道他这是在清嗓子,下一句必定是要说我妈的,果不其然。
他抖了抖手上的报纸,也不转头看我俩,“这是周三,青天白日的,你女儿不上班,人家不上班的吗?”
我妈抿了抿嘴,小声还口:“一口一个我女儿,好像不是你的一样?”
“你——”
“我?我什么我?每次说女儿你都要带上我,好像这孩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似的。”大抵是在我面前,张女士不想认输,殊不知这样的场面我从小看到大。
我爸则是把手里的报纸折了几折,往桌子上重重一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决定最大程度的把这站战火按压在摇篮里:“爸妈,别吵啊,我这刚回来你们就吵,下次我都不敢回了。”
张女士没再说话,只是把我买来的水果往冰箱里放,何先生这回也保持了沉默,我站在中间一时进退维谷。
还是我爸先开了口:“自己家有什么不敢回的?”
他略略回头,看我拎回来的东西:“自己不赚钱,拎东西回家都不体面?”
第二次了,我进门不到五分钟,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我没工作的事情了,是的,我没有工作。
我叫何曼,今年29岁,已婚,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职业嘛,用外面的话讲就是全职太太,也可以叫家庭主妇。当然现在很多人都讲这做不得职业,毕竟没有五险一金,也没有劳动合同,硬要和职业类比,也就是个临时工?也是因为这个,我爸这么多年一直都不高兴,他总担心林誉没良心,一脚把我踹了,毕竟我从大学毕业就没有工作过,到时候被扫地出门岂不是晚景凄凉?
他最开始也和我妈一样挑林誉的刺,当初我说要和林誉结婚险些没把他气死。当然那不是林誉的问题,毕竟林誉本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金龟婿——“有车有房,父母双亡”那种。
同学聚会她们都说羡慕我嫁入豪门,戏称我的职业是豪门阔太,还是没有婆婆那种。
但我爸当初不同意这门婚事并不是因为他父母,而是因为他弟弟——林礼。
就是那个犯下十六起命案后落网的的连环变态杀人狂林礼,我爸何建业退休前是市公安局局长,局长的女儿要和犯罪嫌疑人的哥哥结婚,他肯定是要拼命阻拦的。
奈何林誉这个人实在是高,是我也要竖大拇指的程度,在林礼死后他把林礼所有的财产都卖了作为赔偿平分给了受害者家属,他自己又拿了钱,挨家上门道歉,这么多年过去,还逢年过节去给他们送节礼。
按说他们或多或少都该迁怒林誉,不过林礼刚被抓起来,他们一家人的隐私就被扒了个精光,林誉林礼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林礼是小三的儿子,林誉的母亲就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孪生妹妹和丈夫偷情生下私生子,精神失常,后来自杀了。所以林誉从小就上寄宿学校,几乎不和家里来往,大学毕业自己创业,有了第一桶金,把从小到大的食宿费都还了回去,父亲去世遗产更是一分都没要,全留给了弟弟。
简直可以说是道德模范,美强惨本惨,感动帝国都该把年度人物颁给他,这样的背景下,我又执意要嫁,婚姻自主,我爸也没办法,迫不得已同意了。
婚礼是私下办的,没有请媒体,但这场婚礼真是给我爸妈赚足了面子,我私下其实和他说过没必要大办,可他说不想委屈了我,说什么都不同意,起初我是不知道婚礼的花销的,还是后来我朋友要办婚礼,我问林誉要了策划师的联系方式发给她,她问了价格之后给我打电话,我那时听到那个价格是懵的,这么多钱,为什么不买个房子?
朋友见我那个反应只是笑,然后夸我有福气,有福气?我觉得有些好笑,还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青山玩儿,道观里有个道士见了我,频频皱眉,然后说,我这个人没什么福气,好在在道学上有些天分,让我入道,说不然我活不到30岁,气得我妈连连国骂。
“诶诶。”我妈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爸和你说话你也不应。”
呦呵,俩人又站到一条战线上去了,不是刚刚吵架的时候了。
我摇摇头:“没有,刚刚想到之前和靳宇阳打电话,她夸我有福气。”
张女士把果盘放到桌上,坐到我爸旁边,用牙签扎了一块苹果递给他:“是的呀,街坊邻居,叔伯阿姨,哪个不说你嫁得好有福气。”
她说着牵起我的手,翻了翻:“女人过得好不好一看手就知道了,你这双手呀,连以前在警队训练时候的老茧都没有了,就知道你一定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饭还是林誉在做?”
是的,我是警校毕业的,我和林誉起初也是因为他总来警局才认识的,至于他为什么来?当然是为了林礼。
我点头,我的厨艺一直很差,但好在他做饭很好吃:“嗯,他早上会多做一点,我中午叫李嫂放微波炉帮我叮一下。”
“你说你。”张女士伸手点了点我的头:“谁家做人家媳妇做成你这模样?你就叫李嫂做三餐嘛,加些钱就是了。”
我摆摆手:“他是喜欢做饭。”
“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去青山道观,有个道士说……”
张女士冷笑:“你听他扯,他还讲什么你没得福气,活不到三十,哎呦嘛,今年你不就三十了?没福气,十里八乡找不到比你更有福气的姑娘。”
我抿了抿嘴,然后挤出一个笑:“爸妈,我今天约了朋友逛金泰,她临时说推迟一个小时,我想着就回家看看,楼下水果店水果挺新鲜的,顺手买的。”
我说完,又拿我爸的大搪瓷缸喝了口水:“爸妈,我朋友估计快到了,我就先走了。”
“哪个朋友啊?”他状似无意的开口。
我挑眉:“乔菏,怎么了?”
乔菏是我在大学的学妹,以前的关系很是不错。
“没事,顺口问问。”他说完摆摆手,示意我走,我妈倒是起来送了几步,被我止住了。
我穿上鞋,回头又一次和两人告了别:“爸妈,拜拜。”
我没说再见,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
我一边下楼,一边想着刚刚张女士说的福气,突然想到甄嬛传里面甄嬛看到“莞莞类卿”时说的那句经典的“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我没有提离婚的事情,我知道他们不会答应的,退一万步讲,他们答应了,林誉也不会答应,相比离异他显然更能接受丧偶。
现在想想,青山碰到的那个道士大概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说的很准,我这个人大抵是没什么福气的,我也确实没办法活到三十岁,因为我会死在今天。
我这样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誉的电话。
“喂,老婆,怎么了?”
“喂,我刚刷朋友圈看到今天下午有一个钢琴巡演,有黄牛票,你知道的儿子像你,喜欢这个,我想接儿子去听,你去不去?去的话我买三张票。”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有人说,只有谎话中有真话时,才会被相信,就像我说去接小宝看钢琴巡演,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就像我和我爸说和乔菏去逛街,要见乔菏是真的,逛街是假的。
“今天下午吗?”那边传来了笔触控屏幕的声音:“抱歉,今天下午有个会,错不开时间,你跟小宝说周末我陪他去游乐园补偿他。”
“嗯,行。”
我挂断电话,松了口气,小宝是我的儿子,我决不能留给他,我绝不能把小宝留给一个疯子。是的,我要带小宝去死,你一定觉得相比林誉我更像是疯了,可我确定,我没有。
哦,其实也不那么确定,毕竟林誉手里应该有一沓各个权威机构出品的我的精神鉴定报告,估计有抑郁症、妄想症、可能还会有精神分裂吧……
瞧,我没办法和他离婚的,帝国法律,没有工作的一方是争不到孩子的抚养权的,更别提我是个“疯子”。
我也不敢和他提离婚,作为我的丈夫,他完全可以用那些精神鉴定报告把我合理合法的送进精神病院。
如果我没有孩子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孩子,我会杀了他,就算是死我也会拖着那个疯子一起。
可我要是那样做了,小宝怎么办?
反正我已经疯了很多年了,就疯最后一回,我绝不把小宝交给他,绝不。
我是什么时候疯的呢?是在警局在众人围观下接受林誉的求婚时吗?不,比那要早,从林礼认罪的那一天,我就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