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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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辰找了家招待所把自己锁在里头,不出门也不接电话,被子一蒙睡得昏天黑地,睡着的时候死死抓着手机,醒过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流那么多眼泪。
饿了就起来吃桶泡面,吃完再睡。
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被他放大缩小看了千万次,梅景的每一颗痣都仔仔细细不放过,疼狠了几次狠狠心想删都没能下手。
他赌气想既然那个人不要了,那他也不要了,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守着呢?
可摩挲着那个人的笑脸,梁辰终归是舍不得,烧了一嘴的燎泡眼里布满血丝。
他都快不是他了。
就这样过了快一个礼拜,袁晓东联系不到梁辰着急了,翻遍他家周围的宾馆才把他挖出来。
砸门的时候,前台小姑娘怕得瑟瑟发抖,唯恐闹出人命来。
袁晓东把他从被子里刨出来丢到镜子前面:“你看看你自己!脸不洗胡子不剃什么样子!不想活了?”
梁辰摇头,把脸埋在手里。
他不是不想活了,他没打算去死,他就是懵了,想不通,缓不过劲儿,把自己憋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哥。”他哑着嗓子说,“我就想知道,他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爸,他妈,还有梅景,一个都留不住,生活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袁晓东也红了眼眶,只能拼命撸着他后脑勺。
时间转眼就过,梅景再没出现过。
梁辰离开袁晓东自己开了家卖摩托车配件的,小本经营,有时候也帮人做做改装,日子过得还可以,也有的赚。后来他又去梅景家看过好几次,发现房子都委托中介挂牌出售了,这是真打算不回来了。
也没人再敢当着他面儿提起梅景,包括汪洋。
高二下学期,许家两兄弟添了第一台电脑。
眼下互联网早就普及了,本来电脑能买得更早点儿,但蒋晓梅死活不同意,说自己儿子心思活络,整了新玩意儿还不得魂都飞了?
所以这电脑进了家门,给许知远用是要拿分数去换的,还有时间限制,不是他随便想用就能用。
哥哥就不一样了,无所顾忌,但许文远其实也不用电脑干什么,最多上个网查点资料,娱乐活动几乎都不玩,唯一碰过的还是个单机版的战略游戏。
许知远笑他暴殄天物,硬要扯着他开博客,许文远说:“用不上,你开就行。”
其实这会儿许知远的博客粉丝数已经很可观了,但他最想要的那个人不在。他可怜兮兮地挂他哥手臂上撒娇:“哥哥都不是我粉丝。”
他哥二话不说当天就弄了一个。
撒娇虽然可耻,但是管用。
许文远有天在上课忽然接到蒋晓梅的电话,说他爸又被车撞了,送到中心医院现在还昏迷着。
她说:“撞他的人把他送过去的,这会儿还陪着呢就等人去解决,你先去,我和你叔在往回赶,最快也得一两小时。”
许知远悄悄跟出来了,竖着耳朵贴着他哥听,他知道他妈会无缘无故在上课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是出事儿了。
许文远靠着水泥墙,拿电话的手冰凉发抖,末了被他弟轻轻握住亲了好几口才觉得暖了。
他后悔上一次他爸跑了的时候没早点下决心把他接过来,但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人只能往前走。
两兄弟迅速和老师请了假往医院赶,到那儿发现送他过来的是个光头个体户,嗓门大脖子粗,看着有点吓人心肠倒不坏。
他看到许文远来了拽着他着急扒拉解释:“这傻子拿了我鞋子就给了10块钱,你看看我这鞋,真皮的!再加个零也不够啊!我店里的小伙计就去拉他,他们也不知道他是傻的,以为他是给错了,谁知道一抓他就跑,那他们就以为他偷东西了,一路追出来,结果人追得快他跑得快,就被车撞了,这不能全赖我们。”
傻子爹又溜出去了,这次还偷了别人的鞋子,许文远拿过光头手上的鞋翻个面看,41码,是他的大小。
傻子爹穿39,傻子爹还惦记着给他买鞋,傻子爹什么事儿都记不清就只记得给他买鞋。
许文远闭闭眼睛,力气大得恨不能把鞋揉进身体里。
光头看他低头不说话,以为他是憋着劲儿要赔偿,急得去拉他袖子又要理论。
许知远挡开他手说:“鞋子多少钱?”
光头楞了一下:“鞋就算了,但这医药费不能赖我们头上。”
道理大家都懂的,出了事故最怕的就是伤员有什么后遗症,一辈子赖上肇事的。
许知远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红票子甩过去:“一码归一码,鞋子我买了,药费你付,后边的事儿不找你。”
检查费也不是小数,而且傻子爹也没医保。光头还是觉得自己亏了,看他们是小孩就想再争两句,结果许知远不耐烦了,开始掏电话:“不同意咱就公了。”
公了就是走司法鉴定了,费时费力对肇事者来说,还未必能比现在结果好。
光头摸着后脑勺,眉眼皱成一团:“算了算了怕你了,我还等着回去做生意呢,哎真特么倒霉。”
许文远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他看光头准备塞钱开溜,就一把拦住他说:“你等会儿。”
他要去问医生,问清楚了才知道严不严重,才能考虑下一步怎么处理,哥哥做事还是稳的,没那么好忽悠。
医生说:“就CT看起来脑部没有明显损伤,身上几处擦伤问题不大,不过具体还要留院观察。”
“没损伤为什么还不醒?”许文远皱眉。
“因为后期出血虽然止住了,但因为休克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脑组织会有缺血坏死,虽然CT看起来还好,但是那些细胞等于还没恢复过来,所以我说需要后续再观察。”
“那大概多久能醒?”
医生推推眼镜:“这我就说不好了,可能一天,可能一个礼拜,我没法和你保证。”
话已至此再多的也掰扯不清楚,光头等不及走了,留下联系方式让他们万一有什么问题再找他。
许文远就在病房里陪着他爹,他想让许知远回去上课,许知远拒绝了。
“回去都快放学了没意义,我留在这儿陪你吧。”
两人坐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许知远翻手机,汪洋发消息来问他出什么事儿了,还有一条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前阵子拍照的钱到了。
许知远给汪洋回消息:没事儿,看情况吧晚上应该能回,实在不行明天你帮我们和老师请个假。
汪洋说:没问题包我身上,我大远哥没事儿吧?
许知远看了眼他哥,一直握着他爹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回:应该没事儿,我看着呢。
汪洋说:好嘞,有事儿招呼着,宋斌刚说住院挺花钱的,钱不够咱哥几个给他凑!
许知远回:谢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哈,别人要问了就说家里有点事儿忽悠过去。
汪洋说:懂!
这就是男孩儿小时候的江湖义气,调皮捣蛋是另一回事,骨子里还是好的。
不过钱呢?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眼下的情况,傻子爹是不可能回去的,留下又是另一笔开销,连许知远都不敢保证时间长了他父母会不会有怨言。
而且他也不想让他哥觉得自己亏欠他们家的。
许知远把脚贴过去蹭蹭他哥,又扒拉他衣服,小狗似的讨好他。
“哥,你就让咱爹留下吧,这钱我和你一起担着。”
意料之中的许文远一口拒绝了。
许知远把他掰过来严肃地看着他:“咱们上次说好的,有事儿要怎么滴?”
许文远喉头滚动:“商量。”
“对吧,咱们商量,我问你啊,今天这事儿要换了是我,你会帮我么?”
许文远点头。
岂止是今天,他弟弟这辈子不管什么事儿,他都会扛着。
已经在血脉里的关系,割不断的。
“那换位思考,我也一样,所以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愿意的,而且啊我最近也接了不少模特的活,我有钱。”
许知远眨眨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红了耳朵,他瞥了眼床上的病人把许文远扯边上咬耳朵:“如果你觉得亏欠,以后在……在其他地方补偿我。”
一句话说得许文远心里又烫又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贴心的可人儿就地办了。
可惜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他只能说:“好。”
许文远一手揽着许知远的腰,一手帮他理碎发。他很喜欢他弟弟的长发,又滑又顺摸起来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许知远也被自己那句骚话激得不轻,少年人这地方面子还是薄,受不住了眼尾都发红,看着他哥的眼神都泛着水光。
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哥摸着摸着凑到弟弟脸颊边上亲了一口,放开的时候许知远自己摸着就凑上来了,两手一勾又要讨亲亲。
许文远贴着他嘴唇喘气儿:“宝,今天不行。”
许知远噘嘴:“不干嘛,再亲一下。”
美人在怀,这有哪个男人受得住?
那天蒋晓梅和许勇山从外地出差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怕小兔崽子没吃饭,还专门买了面带过来,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就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太亲昵了,一个搂着腰,一个吊着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兄弟的样子。
蒋晓梅比许勇山看得清楚,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她本来心里就不踏实,但还一直骗自己是兄弟关系好。现在骗不了了,眼见为实,她只觉头都要炸了,手一松,两碗面在地上跌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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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甜甜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