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There's Nothing Holdin' Me Back - Boyce Avenue
-----正文-----
"喂。"
"啊。怎么了?"
趴在往回走的人背上。残痛与虚弱感基本消退了,也不是累到走不动路,不过他干脆就这样待着了,放松挂在前边的双臂,将头搁在那肩膀上。抱着腿的手也很稳,有个他人能完全依靠的感觉,此刻是挺令人沉迷的。
但没那么容易让他脑子停转。"那个空间里的人,看起来大部分都还活着,"他说,"能让他们回这边来么?"
步行中沉默了一阵。"感觉上很难。"黑羽回答。
好吧,他也并没抱有很大希望。不过看人顿了顿,挪了挪行动时有些滑位的手。"笼罩这座城镇的气氛,是从那里流出的一部分,影响力削弱很多。"
他皱眉头。即使在这被扭曲的现实氛围里,待半天以上的人都无法维持正常的精神;这样的话,留在那空间里的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是全都沉在深梦中,所以表现平静而已。完全失踪和彻底错乱地回归,难说哪种结局更好;反正还没出现过一例治愈。
"那你具体能做什么,"他继续问,"能做到什么程度?"对方现在能正常回答了,而他一直没地发表的问题早堆成山了,"而且为什么会——"
听见一声叹气。"你现在够累了吧?"漂浮的声音刚开始变熟悉,温和轻抚过脸颊,"别问了,睡会儿吧。"
不,也没那么……但这么一说,他确实感到疲劳无力涌上来,拉沉眼皮。"唔……你……"
"不用担心。"
他很迅速地睡着了。
醒来时躺在那间卧室床上,盖得严实暖和。将半掩窗帘完全掀开,天色已入暮了。
他将给他搁在床头柜面、坏掉的台灯旁的手电拿上,推开房门,正巧听见不远处敞开的门内有扑腾声。
肩背着鸽子下楼,见黑羽从沙发后面爬起身。沙发底下本来就会有积尘,所以他正脏着脸,打量手里捡回来的钢笔。眯了眯眼,这才望向窗外,已经昏暗过度了。
"需要吗?"工藤朝他扬一扬自己手里的正常工具,"没别的光源的话,我把几支都翻出来勉强用。"
"算是有。"走回到之前掉地上的零碎物品旁,黑羽弯腰捡起打火机;看了看周围,接着把几块积木也带上,回到沙发间茶几旁。工藤跟着走近,看他这么大一个人,把幼儿积木谨慎地立在桌面上,围出一个圈。然后对着高一点地方打燃火。
火光第一窜几乎燎到天花板,让工藤撤了一步;对面的人收回手,现在火焰稳定了高度,漂浮在圈的上方,一点也不燎到下边的建筑。
"太旺盛了,"工藤说,"这个距离都映烫脸了,这样没法坐下。"
"噢。"绕过火苗,黑羽往低处伸出手指,轻轻推倒一枚积木。破坏了圆圈完整,火自然就抽熄了。他调整一下圈的大小,再次点燃。
坐在室内被漆色现代家具与墙壁环绕,仿佛坐在野外火堆旁——还真有点树枝燃烧的噼啪声从火焰窜动中传出来,气氛渲染过于莫名了吧。
工藤拆开食物包装,转头见鸽子在一旁沙发座上跳脚,再给它分点儿。边吃边看它,片刻再抬头看坐在更那边一点,沙发另一端的饲主。
"别的不说,你虐待宠物可是板上钉钉。"
"哈?你知道什么啊,"对方撇眉毛,"今天之前我就没见过它吃东西。"
"你尝试拿什么食物喂过吗?"
"没有。"
"那你要怎么知道它在饿肚子,再给你加一道啄伤吗。"
"……"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脸,黑羽想了一会儿。
"我不是很清楚,"他说,"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有多久了?"
"你说那个意思的话,三年多一点。"
"那么它至少三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什么都没吃。"
"噢……不不,你完全放养又不管吃喝,它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艰难乞食吧,你又看不到。"看起来还不太够,工藤又给加了点,"真是可怜。"虽然他隐约想着,看状态它也没有很瘦、营养不良。
啧,为什么明明在用语言正常沟通了,却还这么没法沟通啊,黑羽闷气想着,无论如何不想背这个罪名,瞅了一眼脱离研究所囚笼后,本来总绕着自己转、飞自己前边的白鸟,这才两天没到就在别人手里殷勤吃食了,还看出一股无辜感来……
他眨眨眼。
"笑什么,这么长时间除了撸毛就不管不顾,还一点歉意没有。以后归我养了。"
你就不怕再——咳,他把这句咽下去,笑意不减。"那不可能的,它只是一时嘴馋而已。"他伸出手、放低在宠物身旁的沙发面上。鸽子在剩余食物和主人的招呼之间转了转头,还是跳上了他的手,跟着收回转移到肩膀。"看吧,我们的感情还是很坚固的。"
不过他又叹了口气。"确实跟着你好些,我又弄不到什么像样饲料。"
"是噢,毕竟在这鬼地方,人也做不了什么好事。"工藤喝水,"噢,这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你叫醒我是为了训我一顿吗?"将鸽子放下,让它落到一旁地面上去喝给它盛的水。
"……没有,是我说错,对不起,你只是受害者而已。下意识行为,"他说着回想,"从最开始你给我的印象就不好。"那都是些什么事啊;但他又想起另外一些事,闭上了嘴,感觉火焰还是太烧脸了些。
然后转过脸来,"那怎么过了这么久,到现在你这么轻易就被叫醒了?"
"我能问谁。大概因为之前没人能走到你这一步吧。"
"那之前你又是个什么状态?梦游?"
"不知道算作什么。具体发生的事我都不太记得。"黑羽说,看着人表情变化,"就最近几天的记忆挺清楚的。"
从某种感觉自遥远处产生,吸引久梦的人前去开始。
"就算你已经醒了,"工藤看着腾空火光,"这些事情还是在发生。"
"这些事物被改变性质,是既定事实了。是想靠这么情感攻势就让世界恢复和平的话,你只能失望了。"
"……也不是……"他找不出自己想表达的解释,打转了一番。"啧,还是不会说话的你相处着舒服多了。"
"是么。"
寂静了片刻。他转头看人。隔着一段距离,既然如此,对方就不再开口了;对就是这个模样,只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所作所为一个细节都逃不出注视;但现在观感已经不同了,以前怎样是读不懂的,只是现在看那双眼睛,像某种游走到人类夜间篝火旁的野兽,散发着茫然无辜仰视的光;饥饿食肉动物的光。
……他抬起手捂住眼睛,遮挡强光。比起说对不起我错了别这样了,"看来你是彻底回不去了。"
以前作为一言不发的行动派,虽然有些行为令人无言与尴尬……但大部分都还是在进行保护,与提供协助……亲密接触的部分已经多到他自然而然适应了,这么想着,忽然被抱紧,不禁一抖。
这家伙想用上力的时候,他就不会感到挤压过度的痛,而一点也挣不动。手指还掀开衣摆直接触摸腰际皮肤了,他总得展示一下推拒态度,才半抬起手,头就压在了他肩膀上。
仿佛鸟类蹭了蹭同类的羽毛。指腹摩挲着读取细致触感。
"原来活人是这种手感啊。"
"……你这话说得让人很背脊发凉。"
他收到一点懒洋洋的哑笑作为回应,以及头发扫着颈窝。
"不会攻击我的活人。"
也不是没尝试过。也根本造成不了丁点伤害,不是吗。
"也不会反复尝试伤害我,从中获取什么的人。上次见到这种人是什么时候,"眯着眼翻细碎凌乱的过往,"完全不记得了。"
"……"工藤将手挪过去,摸了摸头发。"手收回去。挠得我很痒。而且衣服掀开了很凉。"
"你这么怕冷的。"将他皱起的衣摆拉好,然后手臂继续环在外边。"噢,是因为——"
就算他现在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有些自己的事情也想收拾好。但片刻过后又不得不去汲取温暖。都有经验了,要不这次就,他想着,等短时极寒消去了,就拉开安全距离。每次就给延续成一整夜,预期着也太让人;完全苏醒之前十分好的感受,那一刻又会转变几分味道,实在不想面对后续。
唉。
鸽子飞到窗边的柜面上蹲着。他被观察着情绪、想法与当前状态。
"今天很不好过吧。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吧,又躺在紧密拥抱里,还是很暖和就是了。……感受室内光线,不像已经天亮了。他抽出手看一眼表。
接近凌晨一点了。
但以他的模糊体验,至少安稳睡了两小时了。思维慢慢转到一个节点,让人陡醒。他爬起身,背包就撂在床尾下边,将昨天的收获之一找出来。
谨慎掀开拿来包裹它的衣布,将注意力集中于视线上。现在是深夜,它的效力……它看起来和白天毫无区别。环境光不够亮,他走到窗边,对着月亮在手里翻转,观察细节。
有没有白天没察觉的裂缝。透光中皱眉头,像是转过某一面时,内部露出了一小片空洞。确定一下在某个角度,可以重现那种视觉画面。放下手就完全看不到了。大概内部有特殊的部分,但之前的资料上也没提到。如果只是普通地偏折了光线的细小结构,一般仪器应该能测出来。
总之,他回身,被他行动扰醒的黑羽正在半躺着普通地揉眼睛,一种夜里的威胁似乎消除了。各方面都是好事,可以减少死亡报告……他想着,愣了愣。
"怎么了啊。"黑羽见他收好东西,虽然还是回自己旁边躺下了,但情绪气息变得严肃整装。
"没什么事。只是,得赶紧想想天亮后往回走的计划了。"
"突然这么急?"
"那当然。你不清楚,对外面而言,消失的探索者很快就会直接判为死亡的。这都过去两天多了,再晚点赶回去——说不定现在我的讣告就已经上各大头条了。"
但路途遥远、地面上充满危险,得观察地形、做许多筹备工作,再过两天能不能到达,他都不太能确定,双臂垫着后脑,皱着眉。
这里处处是障碍,外面也不是什么都单纯美好。零星火焰被盗走,然后被投掷往无知常人。
"而且,"他回想着说,"来之前我听说了,这里的管理者已经打算终止调查,直接消灭这片地区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快进入行动;再拖久点说不定我们就突然跟着完蛋了。"
那说法的用词有点奇怪。彻底封锁,废弃,炸毁,究竟要怎么把异常地域完全"消灭"掉。
"哦……"
那回应听着,一点紧张感也没被带起来。
"唉,"他叹气,"我不怎么野营的。这都几天了,"虽然几个人的随身食水储备加起来还够用,"现在真是怀念正经的食物啊;"满满一餐盘,冒着热腾腾香气的;"而且这里也没个热水澡可洗……"
暂且只能闭上眼,靠想象满足一下。他感到旁边忽然就爬起身了,掀开了被子、带起一阵冷风。睁眼瞥过去,"怎么了,你是要……"
"你不是急着回去吗,"黑羽说着穿上外套,回来后翻了衣柜,换了一整套更像人样的衣服,"现在就走吧。"拉好袖子。
"哈???"跟着他坐起身,"就算你认识路,现在这个时间——"
"噢,你体力还没恢复的话,那只能我抱着你走了。"说罢就凑过来要伸手。
工藤赶紧拍开他,"我睡饱了。但是,"边下床穿衣服,"你又在想什么?"
爬上阁楼房间的梯子,登到屋顶。这里的视野也还可以;望了望要去的方向,他感觉是今晚天气很晴朗,月光把一切照得彻亮。
"你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吧?"
他点头,反手拍了拍身后的背包。
高处就是有风,一直吹得头发有些乱晃。这阵风里黑羽回头对他笑了笑,手往旁伸出时,鸽子不知道从那里刚好飞上来,落在手上,转移至肩膀。
他见人往前迈步。脚离开屋顶边缘,踩入半空。步伐没一点迟疑。
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他。
像是催他跟上来,不是挺着急么。他走到屋顶边上。"我又看不到,哪知道具体怎么走不会踩空。"
"不用多想。你迈开步子走就是了。"
他伸出一只脚,一点点往下放,触及、踩稳了无形平面,将重心往外移、抽后脚时还要更缓慢谨慎,让人看着用力憋笑。
往后看了一眼。再往前走,就再没法回头是岸了。
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他渐渐也适应了,都和平常地上的步速不再区别。往下看,看不见落脚地的不安全感也比较消退。城镇的夜晚比白天更静谧,似乎因为不亮一盏灯,更像是某种森林。
虽然也没有簌簌与虫鸟鸣叫。走空中确实可以直线去往目的地,避免弯路,避免遭遇弯路上各种障碍;"天上就不会有什么吗?"他问走在前面的人,"比如山羊忽然在半空漂浮出现?"
对方背对着摆了摆手,没停步。可能他也不知道,工藤心里想,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这么干吧。
直线上这也不是很短的距离。他不可能一口气把整条路都铺好了吧,走在后面的人想着,想到悬浮的阶梯。但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小段,同时存在的路面,长度就至少需要五六米,和之前一小块挡人玻璃完全不同。宽度是被收到了多窄,或者说能力上限在什么水平;他想着,落脚后往旁边挪了挪。
比他意料还快地滑出了边缘,踩入真正的半空,失衡时手应激晃了晃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天上什么都没有的最大坏处,在完全跌下去前被抱住了肩膀。
他听见身旁深刻地、夸张地发出叹气。扶稳之后,握住他一只手,改成牵着继续前行。
"如果你设置的地面这么窄,"现在步伐上是乖乖跟随不乱试了,但还在继续思考、说出口,"落脚的偶然偏移也应该很容易踩到边缘才对啊。"
"唉。也许真应该让你睡了再抱起来走的。各方面都方便多了。"
鸽子拍翅膀,暂时离开他们,往前飞去了。
"那这么长的路,我也很怕你走一半手臂脱力了,把我摔下去。"
黑羽忽然停下了步伐。他连着也停在身后近处,刚张口想问,对方转过头来,抽手、将毫无防备的他往外侧一推。
用力不大,坐倒在同一平面上的半空中,他头脑刷白的片刻很快过去。背上残留着突发冷汗,他搁在实体上的双手,试着摸索,摸向更远的区域,无论在哪都能碰到无形坚实的地面。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它。抬头看对方,站在那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可以伸手去尝试触及任何东西;你的躯壳所限,永远存在着你视野看不到、手掌范围摸不到的部分,于是你无法确定那是否真的存在的部分。
从两个方面,他都想通了一些事情,路当中的障碍自行破除了。
"你只在将要踩上的地方,临时设置很小一块地面。"他将手放在身旁,"这就和广度限制没关系了;但另一角度来说,操作繁复,还得一直保持精确与迅速。"
"想在天上玩逮影子吗?"对方说,看样子毫不觉得自己会输。
"别夸你一句就飞上月亮去了,"他接住伸过来拉他起身的手,"待会儿要是坚持不下去了,也别逞强不说,害我们一起突然摔死。"
虽然得知了这高难度把戏后,一小段时间内他又步伐谨慎,别人叹气说你没必要的;慢慢还是放松了,边跟随前行,边四望打量月光照亮的小世界,在就要离开它的时刻。
"你以前会在夜里出来吗?"
"偶尔会吧,不太在意时间点的样子。"
"之前被强调多次,夜里出行会非常危险。到现在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噢。"黑羽也低头看了看脚下附近的街区。然后指出一个方向,"看那座房子前面。"
顺着看过去,一片模糊的像是成年女性身材的黑影,在人行道上移动。
啊。不过应该,不是活人吧。
"这里好像看不到别的了。还有许多类似的,出现位置很不固定。别的类型我就没印象了。"
他们暂时放慢脚步,看影子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着,拐过了街角,走进空气中。"看起来没什么害处。而且不是也没留下任何破坏痕迹。"
"你没迎面遇上他们而已;它们也不造成明显的物理破坏。夜里的这些,像是本来就有的灵异存在,现在变得能看明显了。"黑羽看一眼远一点的地方,"现在几点了?"
"马上三点了。"
"好,待会你别被突然的声音崴到脚。"
几分钟后,不远处一栋房子忽然大放炫色光亮,伴随的派对音乐,这么远都能刺到一下耳朵。歌曲每唱一段,光声源头就切换到附近另一座房子接续下去,几座房屋间轮流打转。又过了几分钟,这首歌唱完了,一切恢复平静,月光又凉凉地覆上那层半透膜。
"……这放到以前,难道不会每天晚上固定吵醒半座城的人吗?"
"大概以前力度没这么猛吧。"
工藤继续自己张望地面,由身前的人去负责看前路。他自己捕捉到了一个孩童的身影,它像是站在自家院子里脚踏车旁。他看着那没有内部细节的影子,似乎抬起头来,隔着如此遥远与他对视上了,还朝他招了招手。没有脸,却能感到笑意锐爪,但长度不够伸过来,所以只能摆摆手、做个样子。
……这确实,传统性地让人更寒颤了。
回头可以看见一丝晨光时,封锁区的大门也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该落地了吧,”工藤说,“难道你想直接翻过去。”
“也不是不行,”黑羽说着,脚往下落,牵着人踩上前边往下延伸的隐形台阶,“那样突然出现在外面的话,你解释起来挺麻烦吧。”
“还挺好心啊。”
“听你描述这儿管得也挺严的。”
门横截建立在城镇往外的公路上,他们落到隔了一段距离的路边树丛里。在脑内和身上整理了一下,工藤抬头看停在树枝上的鸽子,伸出手,“跟我走吧,你以后再不用挨饿了。”
鸽子很懂事地落到他肩膀上。然后他转头看黑羽。“资料能交给我么?相关的事情我去处理。”
“你在外面这么可靠啊。”拿出那枚存储器,黑羽看了一眼它,交到对面伸来的手上。
“还可以吧,我会尽力的。”将它收进背包里,“就这样吧,我出去了。”他说完,钻出树丛遮蔽,从道路边际回到中心,朝大门靠近。
在心里捋了捋繁杂叠加的波澜,叹口气,就算过了门卡,事情大概离完全结束还早着;他停步。
回头。
“你别跟过来。”
“为什么不行?”
“……认清点你现在的身份啊,和其他人遇上的话。”
“他们现在不会被吞噬的。”
“不说那个,在他们眼里你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不知道现在是否有变化,“你还是回去等着吧。”
“那你还回得来吗?”
“……”想了下这意思,似乎不是对人格的不信任,“我说了会尽力的。”
“你回来又怎么找得到我?”
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大道中央,身后是照不亮的幽暗蛮荒。
“呃。”工藤指了指肩上的鸟,“靠它,大概?”
“你说外面的人已经准备直接消灭这里了。我不会满怀期待等着,就等到某只手按下DELETE吧。”说话的人歪歪头。
“不会那么快的……我也会去争取……”他自己感觉自己说得就因为没支撑,毫无说服力。
“你刚说的‘这里有我’。现在就打算丢下我拔脚走人了?”
“……”他收回视线,闷声往前。“待会儿你被怎么对待我也管不了。”
“不用担心。”脚步声跟上。
是,说谁能伤到你是肯定不用担心的。
肯定是得更担心站在你对面的人。站在门下几米处,他抬头招手、呼喊,唉他看过记录,从没有过暴力冲关事件,守卫对里侧其实警戒很松,他们主要精力在管有没有人偷偷翻越封锁线薄弱环节。
几束探照光打下来,他眯眯眼睛,不能一直遮住脸,得让他们很快认出他是谁。这些人都大概知道有他做客这回事,他这点名气许多时候也能显得好用。
“……真的是你?”
“是我,工藤,”他无力招着手说,“我意识很清楚,没有精神错乱。”
岗哨上私语、跑动声,大概去打报告了。不过又从床上爬起来走了大半夜,他现在也挺疲倦了,你们跑流程能不能加点速。
“你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这也太难一句话解释了,“总之我现在完整站在这啊。我还带了很多东西回来,”他捧捧身后的包,“那几个回不来的人,遗物也在这里面。”
但他这解释像是起了反作用,感觉上面听不清的讨论变样了。可能是在猜他正被某件物品操纵着,而它想靠这媒介偷渡出去。
“你肩上那个,白色的东西是……”一句问话被另一尖声打断,“那走过来的是谁??”
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在说谁。你看吧,多亏你,交涉状态进一步下跌了。
“本地居民?”哦,黑羽现在穿着整齐,大概看起来挺普通的;"不可能的啊。"灯光晃到他身后去。
“怎么看不清脸……”
“是、是‘奇迹’!!!”
多好,通过不能辨识,就能轻易辨识出身份来……有点疑惑,他回头瞥了一眼。他看到的面目很正常,也在仰头看上边。
本人手插口袋什么没干,上边顿时乱成一团。大概他那些记录里的呓语过于甜美可怖、深入人心了。
“他们还真这么叫啊。”本人评价道。
晃悠的光照间好像瞥到了有武器反光伸出,“等等!”工藤急忙喊,“别动武!”
“——你还护着它?”
更完蛋了,我是护着谁啊。没有对他动手的结果记录,那说明动过手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啊。
“你这根本门都进不去嘛。”站到工藤身后,和人一同正被强烈针对,还跟平常散步心情似的继续讲闲话。
“不是说了你现在不该现身吗!”他不禁扭头反驳。
好,非常好,到这时还被他人看到他们仿佛关系很熟的样子了。事态发展如同复述了不久之前初遇那时,一步一绊一大趔趄;现在形势突下,到另一种更难扭转的严峻了,在自身性命和他人认知两方面上。
“哎。”黑羽往上招招手,但大概他一点举动都会掀起更多惊恐色彩,“我不会做什么的,你们现在不都还好好的吗。”
就算你想装出一副人畜无害表情——他们也认不出来啊。工藤想着,感到手臂从身后伸过肩膀,揽住了脖子。霸占了空间,让鸟扑腾起身,转就窝到自己头顶上去了。
“我现在只是只普通鸽子而已。”他往旁边尽量躲了一点点,还是被追上,挤蹭脸颊。
“已经飞不动了。都快饿死了……”
装可怜的水汪汪声波扩散。还真能让人联想到你自己宠物的模样,工藤想着。鸟爪正钩在自己发丝里边。原来本性里就有一部分抑制不了的装模作样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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