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他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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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看着眼前消瘦的男人,还是很难将他与同事描述的“罪无可赦的恶魔”一词联系起来。
男人穿着普通的囚服,那件均码的衣服在他身上和麻袋没什么两样。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既不发狂也不嘲讽,惨白的四肢就从那麻袋的几个口袋里长出来,脆弱如暴露的骨骼一般。
“司马懿,你的顽抗只会让你的惩罚加重,你知道如果魔法部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我和魔法部的傲罗也不会这样坐在你面前。”
另一名审讯官周瑜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那个被称作司马懿的囚徒短暂地打了个战栗,很轻,像蝴蝶扇动翅膀。
于是诸葛亮下意识产生了怜惜之情,柔声说,“你说出真相,我们才能帮你减刑。”
司马懿抬起僵硬的头,视线定格在诸葛亮身上。
“我的罪没有减刑的可能性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他无力地喃喃道,一双眼睛藏在乱糟糟的黑色长发后,精光流动。
诸葛亮一时语塞。在司马懿的注视下,他感受到一种难寻源头的熟悉,以及同样无根无据的悲伤。
这种感觉没能持续多久。司马懿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是,但你一天不开口,我们就一天不定你的罪。”周瑜突然换了副可怖的面容。他的愤怒显而易见,甚至违反审讯规则,说了些冲动的话:“或许你想试试增强的吐真剂,或者摄神取念……我甚至还能申请来一两只摄魂怪。司马懿,你得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诸葛亮皱了皱眉头,眼神警告了他的同事。
而司马懿反倒笑了。他释然地向后躺倒,倚靠在椅子上,目光从手脚的镣铐上又慢慢挪回诸葛亮身上。
“请便吧。我的命早就是你,你们的了。”
他好像讲了个笑话,又好像借着玩笑说了他在阿兹卡班唯一一句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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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来到狱警办公室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他们把你派来了。大家都在说,如果连诸葛亮都搞不定那家伙,我们就联名向魔法部申请预言断案。”
说这话的是周瑜,阿兹卡班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同时也是诸葛亮的同级校友。因为这一层关系,身为傲罗的诸葛亮即使毕业后也时常要和他打交道。
“如果没有你的点名,我现在应该在家里看最新一期的巫师脱口秀,而不是来到这鬼地方加班。”
这次他来是为了审问一个油盐不进的囚犯。在他启程之前,早已有魔法部的同事向他描述了这次任务的艰难之处。
“那是个真正的恶魔,本世纪最邪恶的黑巫师,没有一点人类的感情,从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杀人……成年之后就更残暴了,资料里说他仅为一点私利就灭了一个巫师家族,将那仅剩的遗孤也抓来,认贼作父。除此之外他折磨无辜巫师的事例也是数不胜数……”
“他被捕之后,对自己犯过的罪行倒是供认不讳,这些基本都由魔法法律执行司对照确认过了。唯独一桩,证据不全,事实不明,他对这件事也是三缄其口。”
同事说到这里,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真奇怪,按理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也还在霍格沃茨,一个学生在学校里无缘无故去世了本该是一件让人印象深刻的大事。但如今,我们搜集到的证据却和我记忆中的那件事不太一样。”
诸葛亮愕然。“你是说,那个坠楼的七年级格兰芬多级长?”
同事并不意外他也记得此事,点点头。
在校期间,诸葛亮就曾怀疑过校方坠楼说法的合理性——毕竟那可是一位成绩优异,实践经验丰富的巫师,他起码有十种以上的方式能救自己。但当时大量的事实证明了这就是一场普通的意外坠楼事故,诸葛亮的怀疑完全站不住脚。
“司马懿在霍格沃茨斯莱特林学院就读期间,杀害了同校的七年级格兰芬多学生孙策,并伪造成一场意外坠楼事故。坠楼发生在拉文克劳塔塔顶,司马懿说他潜入拉文克劳塔是为了盗窃一种名为‘天书’的预言手卷,被孙策发现。他为了解决后患,决定斩草除根将其杀害。”
“可我们在搜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唯一与他证词无法对照的证据。”
“他是通过拉文克劳的鸦环进入的塔顶,并非他所说的潜入。”
诸葛亮是拉文克劳的学生,他非常清楚公共休息室入口的那个鹰状青铜门环的意义。鸦环的提问千百年来只有真正的拉文克劳人能回答出来,他毕业这么多年后,也从没听说过有人打破了这一常识。
“当年孙策得以进入是得到一位晚归的拉文克劳学生帮助,因为他是一名级长,所以有学生愿意帮助他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司马懿真的是潜入者,那他必须绕过提问或者破坏鸦环。否则,就只有另一种可能性。”
……
诸葛亮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并挡住了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司马懿一瞬间被笼罩在阴影之下,连那双灰蓝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
他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陌生囚徒:
“谁带你进入拉文克劳塔的?”
“或者我换个问法,谁是你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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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审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司马懿听到诸葛亮的问题后,陷入了更长的沉默,长到周瑜实在不可忍耐地暴起离开了牢房。
他一边走一边不忘刺一刺诸葛亮,“看来你也拿他没招,小天才也不过如此。我们就应该向上级请示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毕竟司马懿是个‘特殊’人才。”
诸葛亮早习惯了他张口就来的讽刺,“我觉得我已经动摇他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动摇?你管他那副样子叫已经动摇了?司马懿就是个彻底的疯子,他为了达到极致的大脑封闭甚至牺牲了部分灵魂为代价,鬼知道他现在还算不算个人……这种人你告诉我他会动摇?”
诸葛亮伸手挠挠耳根,表情不耐。“我就讨厌你们格兰芬多这种粗鲁自大的性格,对你们来说世界只有0和1两种结果,如果一睁眼看不见答案,那就说答案不存在。”
他不再理会周瑜和对方翻的那堆恼人的旧账,径直回了临时宿舍。
回到房间后,诸葛亮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出了自己的守护神。他需要向魔法部汇报今天审讯的内容和结果,即使没有任何突破。他顺便也简单拟出了一个新的审讯思路,希望魔法部能再给他更多的时间,并保持信任。
他尝试了很久,魔杖才艰难的吐出一道白光,一只瘦小的短毛猫出现在房间内,慵懒地扫了他一眼。
诸葛亮一直不太乐意来阿兹卡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不能自如的使用呼神护卫召唤守护神,而阿兹卡班历来的传统都是用守护神传递信息。这让他每次汇报工作都无比艰难。
身为傲罗却无法熟练运用呼神护卫,这听起来挺好笑的。这种情况并不是从他练习呼神护卫时就存在,而是在他正式成为傲罗的第一次任务中突然发生,并持续到现在的。
他的前辈同事觉得他大惊小怪,“第一次出任务难免会紧张,这本身也是个高难度的魔咒,你不用太担心。”
诸葛亮却盯着他面前陌生的守护神发怔,“不是它。”
“什么?”同事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只安静蹲坐在空中的短毛猫。
“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释放过呼神护卫了,那时候我召唤出一只垂耳兔。”他和他的守护神面面相觑,“而它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猫。”
前辈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很正常,阿亮。这说明你的爱人有一只很可爱的猫咪守护神。”
诸葛亮更加不解,“可我没有爱人。”
“有很多口是心非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发现真爱的,说不定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呢。”前辈朝他顽皮地一眨眼。
那之后诸葛亮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包括他的朋友、同事和上司们。大家普遍认为诸葛亮能成为傲罗是因为他拥有过人才智,是一个魔咒上的天才。而天才也会有缺点,比如意志不坚,召唤守护神艰难之类的。
那只猫出现后,慢吞吞在房间里踱步许久,好像在参观一般。诸葛亮和这只奇怪的守护神关系并不好,它的来去也并不完全受诸葛亮控制,于是他只能等那只猫自己找个合适的时间离开。
诸葛亮把魔杖收到床边,仰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的审讯。
他大脑放空,没能清醒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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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的他出现在去往霍格沃茨的火车上,手中还拿着一包巧克力蛙。他正疑惑着,面前另一位乘客突然开口了。
“你不喜欢吃巧克力蛙吗?”
诸葛亮转头一看,面前的人穿着霍格沃茨的校服袍子,除此之外其他身体部分全部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回忆的梦,还是一个不完整的、有遗忘内容的梦。诸葛亮从来没做过这种类型的梦,反而是周瑜以前常常念叨这件事,说梦里不记得的陌生人全都是一副鬼魂样子,和做噩梦似的。
诸葛亮没法操控梦中的身体,只能和梦里的自己共用五感和心理。他索性完全放松下来,彻底当起了旁观者。
“谢谢,我还没吃过这个呢。”诸葛亮答谢道,声音还很稚嫩。他这时大概十一岁左右,还没有正式入学霍格沃茨。
鬼魂好像在笑,“难怪你会一个人坐在这里,隔壁那群家伙一定不会乐意一个连巧克力蛙都不知道的人和他们共处一个车厢。”
诸葛亮一顿,冷冷瞟了眼车厢外。走道上站着几个高大的新生,面容清晰,正聚在一团咯咯的嘲笑着。乘务员板着脸想把他们赶回车厢坐好,几人却一齐做个鬼脸,消失在了走廊里。
“我不想和愚蠢的人呆在一起,智商太低会传染的。”年轻的诸葛亮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鄙夷几乎写在了脸上。
鬼魂不紧不慢地继续吃着他的那一份巧克力蛙,“我猜你一定会是个拉文克劳,唔,拉文克劳盛产你这样特立独行的怪人。”
“那你呢?”
“我?我大概会进赫奇帕奇学院吧。”鬼魂叹了口气。诸葛亮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很惨淡地扯了个笑出来。“我们全家都是赫奇帕奇的。”
“我还不太了解这些学院,不过赫奇帕奇听名字像是个甜品。”
“你真的是纯血统巫师吗?”鬼魂怀疑道,“你看上去像个麻瓜巫师,我敢说混血巫师都比你更了解魔法世界。”
诸葛亮只好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他从小就脱离家族,被霍格沃茨的教授们带到校外抚养长大。而教授们普遍很忙,他从能独立生活开始,就一直过着这种与书为伴的孤独生活。
鬼魂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诸葛亮以为他在同情自己,正想解释,鬼魂却先他一步说话了,
“有书看还没人管,听起来真不错诶。”鬼魂由衷地赞叹道,让诸葛亮一时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我父母会给我念诗翁彼豆故事,再往后就没有了。”鬼魂耸耸肩,一笔带过了自己的事,“我还挺喜欢看书的,读书是与智慧的先人交谈。”
“我没有看过童话,那都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诸葛亮支着脑袋望向他,笑道,“看来我们兴趣相投。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去霍格沃茨的图书馆看书。”
诸葛亮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在晃动,之后整个空间都在扭曲、破碎。在一片嘈杂巨响中,他面前的鬼魂仍然安稳地坐在原处,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车厢的变化——即使他的座位已经化为虚无。
一瞬间,所有东西都消失了,诸葛亮和鬼魂坐在黑暗中,空间内只剩他们二人。
鬼魂同样轻轻一笑,伸出了手。
“那太好了。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诸葛亮。”
诸葛亮想要伸手抓住他,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下坠,胸口也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一般闷得难受。他说不出话,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身体自由落下。
他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诸葛亮还躺在临时宿舍的床上,那只守护神正揣着前肢卧在他胸口上,眯着眸子看他。
他难得地没有第一时间把那只猫赶下去,而是飘忽地望向了天花板。
“我好像梦到了个很重要的人,”他自言自语,猫咪跟着他喵叫一声。“但我把他忘了。”
他回想起入学霍格沃茨的那个上午。诸葛亮在火车上看书,突然车厢中闯入了几个新生,嚷嚷着这是他们的地盘,想留下来就得交一包零食作为“租金”。诸葛亮没有搭理他们,被几个人合力扔了出去,他只好重新在列车最末找了一个小车厢。他一个人坐在那个车厢里看书,读诗翁彼豆故事集中那篇《巫师的毛心脏》。他一个人坐着,直到火车在霍格沃茨站停下。
他能回忆起一切,除了那个鬼魂。
梦中的鬼魂是那样鲜活真实,诸葛亮一闭眼,几乎还能听到他的笑声。那鬼魂令他心烦意乱,他完全无法凝神继续工作,也没法入睡。
在第13次翻身后,诸葛亮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和他那只守护神四目相对。
“你觉得还有人和我一样,睡到一半失眠的么?”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坦然接受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失眠。
短毛猫舔舔爪子,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诸葛亮继续这样睁着眼睛躺了一会。最后,他腾身坐起,把外衣和斗篷从衣架上一股脑拽了下来。
“走吧,”他把魔杖塞进宽大的口袋中,回头望了眼他的灵猫,“去见见另一个可能也睡不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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