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把这人挖坑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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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应该去专门的聋哑人学校或者阳光学校问一下,不是我们不收,正常……普通学校只能照顾到绝大多数孩子的学习能力,你们小孩就算进来,也不可能跟得上节奏,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反正也听不懂,学习积极性就没了,再加上这里都是……健全的孩子,难免发生口角,对他身心发育也很不好。”
为了嘟嘟读书的事儿,徐晨和李亮一有空就去本市所有的公立私立学校一家一家打听,想看看有没有学校愿意接受嘟嘟的情况,跑了很久也没有什么结果。
学校要顾及升学率,而且他们说的话也比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可是嘟嘟主观上拒绝去那些学校,拒绝承认自己和其他残疾儿童一样,就根本不会去阳光学校。
眼看他已经过学龄期很久了,福利院别的孩子都高高兴兴背着书包上学校,嘟嘟每到这时候就默默走开。
他懂的,孩子虽然年纪小,心里和明镜似的。
“您再考虑一下,我们保证他不会拉低贵校整体升学率,家里会全力配合。”
“真不行,你还是去别地儿问问吧。”
徐晨恳切地哀求了半天,满心的希望还是破灭了。李亮难过地拽着他,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个人,在大学刚见到的时候,多牛啊,满身的骄傲,谁能让他低头?现在他折了这满身的傲骨,去恳求别的样子,李亮实在不想再见到。他的晨哥,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没钱没人脉,甚至连能出主意的脑子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把他摧垮。
晚上回到家,徐晨拖着满身的疲惫进屋洗澡。
李亮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白天他晨哥苦苦哀求的样子。玩了一会儿,他有点烦躁地想大吼,手机狠狠往沙发上一丢,正好砸到徐晨的那个,屏幕突然亮起来,吓了李亮一大跳。
他以为手机被他砸坏了,赶紧捧起来看,就看到待机界面上一条显眼的消息: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发信人是徐晨的妈妈。
偷看别人手机是不对的,哪怕是晨哥的手机,他也不能随便看,李亮咬着嘴唇心里苦苦斗争了半天,在看和不看间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扛住好奇心,悄悄解屏看了。
大不了等会儿主动认错好了,他想。
徐晨手机的密码太好猜了,六位数都是李亮的出生年月,一次就中。
他妈这条消息起源于上礼拜,前面的内容大概说是,她现在的老公在国外开了工作室,她和他商量了,愿意把徐晨一起带过去发展,顺便嘟嘟的耳蜗如果在国外医疗条件也能更好。
消息收到之后,左等右等也一直没等到徐晨的回复,今天就又来问了。
她说的句句在理,但是国外……李亮的心一沉。
徐晨洗完澡出来了的时候,光着膀子,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股间,露出紧致漂亮的腰线,两侧的腹肌深深往下延伸,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前刘海还滴着水半遮着眼睛。
看李亮捏着自己手机,徐晨也没说什么,李亮倒有点尴尬地解释:“我刚以为砸到你手机了……那个……你妈来消息了。”
听到这句话徐晨才稍微有点反应,吹头发的背影一顿。
“哦。不用回。”李亮舔舔嘴唇,深吸口气:“其实那个,你可以带着嘟嘟去,把耳朵治好,说不定还有什么更好的发展前景呢?”
徐晨吹头发的动作停下来了,但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什么意思?要分开?”
“不是不是,不是分,是而且出国也不一定就是分……手……”李亮越说越小声,因为谈话氛围显而易见地不友好起来,徐晨拔了吹风机跑到浴室锁上门。
“不可能,你别想了。”
谈话就此终结,李亮抱着靠垫滚到床里头去睡了,等徐晨出来,他又翻了个身窝到他怀里,贴着他晨哥的胸口蹭蹭。徐晨又瘦了,抱着他都能摸到背后肩胛骨的轮廓,有点扎手。
李亮也不想分开,但他根本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法子,只知道最近自己凌晨回家,观察在睡梦里的徐晨,发现他晨哥最近熟睡的时候都皱着眉头,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担子,所有两难的选择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在梦里都难受。
一个人难受,另一个人就跟着一起难受。
徐晨叹口气,撸撸他头发:“睡吧。”
转眼又快临近过年了,徐晨和李亮终于得空,回福利院去看小孩们,顺便和院长商量下这读书的事儿。
院长叹口气:“他抗拒去阳光学校,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徐晨点点头:“可能是我们从小给他灌输的意识,就是他是个正常人,突然看到那所学校里其他孩子,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正常,他害怕,就本能地抗拒。”
但办学的规矩就是规矩,别人不破例,你一点办法没有。
虽然是严冬,今天太阳却很好,徐晨和李亮带了不少吃的玩的,李亮还特意带了那把他视若珍宝的桃花木吉他,一群小孩欢天喜地的围在他身边,缠着他要听歌。李亮就好脾气地统统满足他们。有小朋友对嘟嘟说:“你哥哥真厉害!”
嘟嘟知道他在夸李亮,骄傲的小脸上神采奕奕的,虽然他没爸爸妈妈,但他有三个特别了不起的哥哥。
唱歌的一个,外面和院长聊天的一个,还有那个在花坛边上笼着袖子装二大爷的大帅逼……好吧……也是一个。
徐晨踢踢罗子君的脚跟:“你什么时候来的?”
罗子君说:“嘿嘿,我最近一得空就来,这儿好啊还清静。”
院长也夸他:“小罗好,最近多亏他一直来帮我做义工,还老是给福利院送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
徐晨撇嘴,表示还真不信他这十指不沾春水的样子能干什么实实在在的活。
罗子君往太阳底下一躺,舒服地眼睛眯成两条线:“谁说我做的?我雇人打扫的。”
里里外外翻修,大扫除,添置新物件,每个教室甚至都给装上了空调和电视,他还给院长和老师送了不少化妆品和包包,说是马上要过年了,图个喜庆,乐得大家合不拢嘴。
“没事,我有钱。”罗子君这样说的时候,徐晨真的很想把他掐死在园里那颗银杏树下,来年好化作春泥又护花。
“徐晨小哥哥。”罗子君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我有钱。”
徐晨还是冷冰冰:“知道,不需要。”
罗子君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开始捣鼓花坛里的花。说来也奇怪,这个人自己邋里邋遢不修边幅,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除了有钱和嘴贱别的一无是处的样子,弄起那些个花花草草倒是相当有耐心。
学校社团外面天台上还有个他的私人花圃,花果蔬菜样样都有,他一头扎进去能呆上大半天,现在连带着嘟嘟也十分喜欢摆弄那些东西了,这点和李亮的老板许文远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钱人大概都喜欢有个什么烧钱的癖好,方便消耗精力。
该死的有钱人。
李亮还在不远处又唱又跳的,嘟嘟也很高兴,拉着他的衣角,一起没头没脑地瞎蹦跶。
他和徐晨已经是这家福利院的常客了,大部分护工和老师都很熟悉他们,就连门口的保安们每次也总要和他们拉扯一会儿家常。
这些孩子,大部分因为有先天疾病,被父母和家里抛弃,也没什么学习能力,所以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只能是玩耍,有些甚至肢体残疾,没法好好走路,只能扶着小板凳慢慢挪动,可以移动的范围就只有走廊和过道。
但他们依然渴望外面的世界,每次徐晨他们来,带着那些能唱能跳的去操场上做游戏,那些不能出去的孩子就会扒着小窗,羡慕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
他们大部分长得很瘦弱,小手冰凉,但总也向往外面阳光普照的世界。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院长说:“现在国内制度就是这样,有缺陷的孩子正常学校一般不接纳,有的甚至连聋哑学校也不接纳,国外倒还有可能。”
徐晨沉默了,李亮走过来说:“晨哥,我们要不去国外吧。”
“不去,你唱歌呢?国内发展都还在起步,国外哪有那么容易生存?”
“总能活的吧?”
“活就行了么?活着你就满足了么?我不想。”徐晨音量都提高了,好些孩子都好奇地看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总之你别管了,顾好你自己,办法会有的。”
“有办法有办法,哪有什么办法,这句话都说了大半年了想到法子了么?”
徐晨愣住了,李亮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呛声,瘦弱的身板因为激动,止不住地在抖,连声音都是抖的。
但他还是要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护着我了,从大学开始,什么都是你在做,什么都是你在扛,可是你累了,你也是人,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你让我为你牺牲一次不行吗?!”
院长招呼孩子们到一边玩去了。徐晨听李亮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一句反驳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
罗子君懒洋洋的声音又响起来:“让小兔崽子搬来和我住吧,读不了书就不读了,我教他。”
院长一脸震惊。
徐晨想,还是把这人挖坑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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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双更结束。
明天恢复日更。
明天……我准备好榴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