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儿的每一瓣都挨个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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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回来之后,好几个晚上李亮几乎都没睡好。
徐晨因为有个新项目,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李亮一到半夜会突然惊醒,然后往往又要过一两小时才能入睡,脑子里乱哄哄的,点开微信聊天,又不敢给徐晨发消息怕影响他工作,只能盯着他头像和空空如也的聊天窗口发呆,一会儿又去点开他朋友圈,对着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左右滑着看。
徐晨不喜欢发朋友圈,仅有的几张还都是和他有关系的,出去玩的时候,过生日的时候,他的的背影,或者夹菜的一只手。
胖子每次都在下面酸溜溜回复:“秀,天秀,蒂花之秀。”
正看着,徐晨突然发来一条消息:又醒了?
李亮一哆嗦,像是小孩半夜做坏事儿被抓包了:嗯,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刚手滑点了我一条旧朋友圈的赞。
…………
快睡吧,等结束了我带早饭回来,想吃什么?
都行。
行,睡吧,晨哥亲亲。
亲亲。
他的晨哥总是这样,不管自己做什么事,他都能很快注意到,又护得很牢。
用徐晨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我的责任,是我让你有家不能回的。
傻逼。李亮轻轻骂,不光是个事儿逼,还是个全世界最傻的傻逼。
第二天李亮就跑去许文远那里辞职了,只说自己要专心唱歌,时间上可能安排不过来,毕竟人没那么多精力。
许文远正捏着手机和许知远唇枪舌战地发消息,听他这么说了半天,才抬头瞥了他一眼:“行,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随时欢迎。”
“啊,还有。”李亮在背后绞着手:“如果徐晨过来问你什么,说我辞职了就行。”
许文远笑笑说:“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啊。”
走的时候,李亮收到银行短信提醒,一笔金额不小的钱,许文远说,离职金,收着吧。
“不……。”李亮本来想推辞,看许文远又兴致勃勃地继续回去骚扰许知远,就作罢了
,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谢谢老板,好人一生平安。”
过了足足五分钟,许文远不知道是对着手机还是空气,才补了句:“唉,傻小子,我都不是你老板了。”
李亮跑回家,在电脑前枯坐了一下午,他找了个硬盘,想把他们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的照片全部拷走,还有视频,他那年在社团后台给徐晨唱的第一首歌,通通都拷走。
打开相册的一瞬间,他喉咙就哽住了。
这么多照片啊,8年,2920个日日夜夜都和他的晨哥在一起,快1个T的照片,徐晨都仔细地按照时间分了文件夹,每个还都取上了不一样的名字。
他一张一张地翻,音乐节和胖子在狂风里浪翻天的,第一次参观这套房子时候,晨哥抱着他在阳台上自拍的,照片里阳光很好,少年人笑得很开心,脸上还有那种隐秘的兴奋,就像是真的有了自己的家,有一种对未来的期许和莫名的自信。
还有第一次去超市他在背后偷拍徐晨讨价还价的,好像捏着推车,他俩就和那些大叔大妈一样已经走过几十年的婚姻了。
哦对了,还有,他晨哥做的菜全世界最好吃。
看完的时候,他泪流满面,徐晨发了条微信,按惯例嘱咐他晚上自己点外卖,他要加班,但这次李亮没回。
他飞快地进浴室把自己的洗漱用品装包,又飞快拉出行李箱,把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件打包起来,手抖得太厉害,好几次裤子都哆嗦着掉地上,等全部拿走了,这衣橱突然就空出一大半来,足足能塞下一个成年人。
李亮一下跌坐在衣橱里,魂都没了。
他都不敢去想徐晨回来看到这空荡荡的房间会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生平第一次做了那么操蛋的事儿,还坑的是对他最好的晨哥,但没办法,放着大好的机会总不能拖着徐晨一块儿耗下去,何况还有个小孩。
一想到这个,他心尖儿的每一瓣都挨个疼起来。
他来来回回想了一夜,千千万万个不舍得还是要走,为了徐晨为了嘟嘟,他离开是唯一能推着事情往前走的方法,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有改变,总比现在一直陷在泥潭里裹足不前要来的强。
徐晨接到李亮电话的时候,正挨上吃晚饭时间,但他们A组晚上要继续加班头脑风暴,所以今天他可能还是要通宵。
之前给李亮发的消息他没回,徐晨也没在意,想着可能他在忙。
“晨哥。”
“亮亮我今天可能还要通宵,晚饭你自己点个外卖,还有,晒在阳台上那条……”
“晨哥,我要走了。”
徐晨一下没反应过来:“去哪儿?要出差?”
“不是,我爸的身体,要去国外开刀,我得跟着,我妈一个人不行。”
这么拙劣的借口。
徐晨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嘴巴自己机械地在动:“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不回来了……”
这下徐晨听明白了,再迟钝也听明白了,李亮说,要走了,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他还是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次。
“晨哥,对不起。”
人在分手的时候为什么都喜欢说这句废话呢,明知道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后都要来上这么一句,好像说了,被分手的手里就能好过些。
徐晨在那头电话挂了之后,大脑一片空白地傻坐了好几分钟,捏着手机的姿势一动没动,懵了。
经过的同事看他脸色煞白,就过来喊他吃饭:“徐晨,你没事儿吧?看你这样不太对啊。”
“诶你没事儿吧,走,吃饭了。”
“啊?哦”徐晨的智商有点延迟,没睡醒似地机械地跟着他们往外走,同事只当他干活干傻了,还纷纷抱怨说等这项目结束了,拿了提成,要连着年假一起请,好好去国外浪一阵子。
徐晨不是累,他脑袋里是真的空空如也。
他想,我这是在做梦呢吧?梦还没醒吧,醒了李亮这家伙肯定又睡到床边上去了不行我一会儿得把他捞回来,这梦也太真实了,还能自己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们去公司隔壁的牛肉面馆,吃饭的时候,同事坐他对面说:“诶你这面是我的,你的还没上呢。”
徐晨看看自己往别人碗里戳的筷子:“哦不好意思。”
牛肉面很香,还有一点辣味儿,闻得人食欲大动。这梦也太真实了。徐晨问他同事:“你打我一下。”
“?啥玩意儿?”
他没再解释,抬脚狠狠往桌腿踢过去,“彭”一声,桌上的汤晃了晃撒了三分之一出来。
“卧槽徐晨你干嘛?”
脚很疼,钻心得疼,不是梦。
李亮说,不回来了,我要走了。
徐晨心一绞,猛地跳起来就往外跑,也不顾一群人在他背后喊半天。
他打了一辆车冲回家,但公寓已经空了,李亮不在,所有情侣份的东西都不见了。毛巾、牙刷、拖鞋、枕头,茶杯、勺子、筷子、还有一橱的衣服只剩了一半。
整套房子所有那个人住过的痕迹都消失了,干净得就好像这8年,一直就只有他一个人住着,那个发丝柔软、唱歌动听、笑容明亮的少年,只是他的一个梦。
唯一还留着的,作为李亮存在过的证据,就只有包上的那个“永结同心”。徐晨坐在地上,扯了那个结想扔,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
再打李亮的手机,理所当然地关机了。徐晨想发消息过去,点开聊天窗口,他就想问问李亮,为什么?
屏幕上那排“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刺痛了他的眼睛。
还有微博和QQ,也取关拉黑了,不能发私信。
这人狠狠把和他所有有关的联系都切断了,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真不像李亮的风格啊。
徐晨满屋子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肚子火和踩不到底的恐慌无处发泄,最后还是冲进浴室打开淋浴,冰凉的水兜头浇下,刺激地他一激灵,眼里的东西就随着水流一起往下淌,他撑着墙,咬牙切齿地嘶吼了足足五分钟。
徐晨这个人天性冷淡,正常情况下,谁都不太能让他情绪大起大落,连他亲妈都不行,活了二十几年,他就像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真要说软肋,大概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压着嗓门撕吼出来的,也就这一个人。
“去他妈的永结同心!”
胖子赶到路边去接李亮的时候,大老远看到的是一只被抽了气的,没人要的破布娃娃,了无生气地坐在花坛边上,双眼失神,说什么他都不搭理。
“诶诶,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胖子其实也没处理过这事儿,就拉着他家严青青一块儿来了。严青青头一抬:“别问了,你去拉他行李,先让他住酒店吧。”
“啊?不能住我家么?”
严青青丢了个白眼给他:“住你家怎么和你爸吗交代,啊不好意思,他和男朋友分手才变这样的,他其实是个弯的,现在还单身,上次一起来的那个男的也是弯的,也是我好朋友。你是想让你妈打死你还是打死他还是打死他?”
出租车飞快地驶离这条路。李亮忽然觉得这里好多店,都像新开似的,他第一次才注意到。原来明明每天都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跑,一点也没用心去记过。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还会回去的。
不像现在,他拼了命地记,也记不住所有的。
因为,他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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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抱着榴莲毕恭毕敬跪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