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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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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韩晋无力地低斥。

秦森仍旧笑着,似乎韩晋这个样子让他足够满足了,满足得不知何谓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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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韩晋无力地低斥。

秦森仍旧笑着,似乎韩晋这个样子让他足够满足了,满足得不知何谓难过。

就在秦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晋突然朝他扑过去。或许韩晋是想证明眼前的这个秦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场玩笑,可他的行为却恰恰成为了扯落渺茫希望的推手,因为韩晋看到秦森在他的碰触下发出了极淡的幽蓝荧光,然后消散,簌簌地落了许多草木。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错愕过后的秦森只来得及给韩晋回了一个笑容便烟消云消。

韩晋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地上的草木,一时竟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秦森这时候笑了,没有了实体的他连声音都虚无飘渺起来,笑声带着尖锐,即使他笑得很低。

“师兄总说我看那些不知名的术书是邪门歪道,但正是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最后保存了我的魂魄。”忽地,秦森的声音又哀怨起来,似有不甘地,“可惜我已是强弩之末了,师兄,师兄,你快看看我吧,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接我回去。”

原来如此。

原来这便是卦相所谓的险死还生吗?

韩晋强忍着心酸转身,弯下身抖着手将煤油灯往前提,光照下渐露的人脸赫然就是秦森的。

不,是秦森的尸首。

尸体早已僵硬,靠坐在墓壁上,头发零乱,面色灰白,生前俏皮灵动的眼只是低垂着并没有完全闭合,但长睫掩藏下的眼珠再也无法迸出光彩,是死人的眼睛,空洞而茫然。尸体上的衣服也尽是灰尘,在胸腔的部位被染出一大滩深褐色。韩晋看得出来就是这个伤口要了秦森的命,看样子是枪伤,大概就是那些穿军装的人将秦森枪杀的。

这刻的韩晋忽然有了回去将那些人的尸体锉骨扬灰的冲动,也忽然理解了秦森表现出来的阴狠。人非草木,如果一个能够表现得很平和,那是因为发生的事情与他没有切身的干系,一旦有了干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产生怎样疯狂的想法,或者干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师兄你带我走吧。我要离开这里,不要跟那些人在同一个地方。”秦森幽幽的声音在韩晋身旁传来。

韩晋打了个颤,才惊觉秦森死了,却还在自己旁边说着话。

这是何等的诡异,冲击着韩晋的固有想法。

“师兄,快带我离开。”秦森发出哽咽的低鸣,鬼哭之声充满悲恸。

听着他悲怆的声音,韩晋突然便想开了,诡异又如何?秦森还是秦森,还是那个会对他耍赖撒娇的秦森。

被一连串事实刺激得精神疲累的韩晋突然就靠着秦森的尸体坐了下来,然后从长衫里取出了一方手帕来细致小心地擦拭着秦森脸上的灰。那是秦森之前给他用的,他收了回去洗净却忘了还,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秦森是个爱干净的人,韩晋不忍让他死后带着脏污。

大概是韩晋的行为让秦森错愕了,他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整个墓室安静起来就充满了死气。

“你自己看看,够干净了没有?”韩晋安静地拭着秦森的脸,觉得满意了才停下来低声问。

他知道秦森就在旁边,所以不用高声,也或许他臆想着秦森没有变成尸体,只是睡着了,所以低声不惊扰他。

“师兄……”

秦森一声叹息,这些温柔他生前许多年没有享用过了,如今再见已是一缕游魂,真是造化弄人。

韩晋又转去轻擦秦森的手,本来他还想将手拿起来抹净的,但死去多日的尸体早就僵硬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去迁就了。

“秦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师兄……”

“说予我听听,我想知道。”

“一开始你我都肯定过得不容易。师父以前是帮清廷做事的,也算是风光,可到了我们这一代,别说是我了,就师兄你这个承他衣钵的人定也过得不好的,一沉百踩。我是吃不得苦的,正正经经过日子赚的那点钱哪是可以满足我的,所以我就去给人找墓。是的,我跟盗墓贼合作,但我也只是不要过得那么难。师兄,师兄,是我错了吗?”飘忽的话随着秦森的情绪变化着,时而幽咽时而尖啸。

韩晋轻轻地捋了捋秦森柔软的发,低声安抚地说:“不怪你。”

不问对错,只是不责怪。

什么善恶,什么对错,那都是对活人说的。

“我找墓,他们盗。我不进去的,他们最后会分我些钱,本来也是相安无事。可他们长久这么顺利遭了人嫉妒,将他们出卖给军阀了,我自然也遭了殃。军阀?哈哈哈,光明正大的贼!他让我们来指路,让我们去进墓,将那些大墓一个个拿了个清光!还不如盗墓贼,简直就是抢,抢死人的东西,还一点都不留情面。拿死人的东西我是怕的,师兄,我是怕的,所以我的规矩是不入墓的,以前也从来没有入过墓。但他们竟然嘲笑我,骂我,还拿枪指着我的头,让我带头进墓,让我起尸,让我伸手去挖尸体嘴里的玉!啊啊啊啊……”

秦森像受不住刺激一般疯狂地叫,如人被掐住喉咙时的尖叫似的绝望与凄厉,刺激着韩晋的神经。

“秦森,不用怕了,师兄在这里没人可以欺负你了。”韩晋低声安抚。

“师兄师兄……”秦森马上便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一般绕着韩晋低泣。

“我在这里,没事了。”韩晋觉得变作魂体的秦森变得很简单,没了他以前那些弯弯绕绕,赤裸裸地将他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一点掩饰都没有,那样纯粹也那样脆弱。

“没事了,对啊,没事了。我将他们都弄死在这里了。他们让我不好过,我就不让他们好过!一群蠢蛋,哈哈哈,都该死,在这里给我陪葬吧,哈哈哈……”

韩晋觉得很难受,他侧过头去看着秦森的尸体,听着他现在尖锐刻薄的笑声,便明白到真的不会再看到他的笑脸了。

“他们真的很蠢,哈哈哈,我说刘秀得雉而王,我说这里曾经一定出过雉,我说这里藏风聚水龙虎卫穴,我说这里必定是千乘之葬,他们都信了!哈哈哈,多愚蠢啊,明明什么都不懂还非要觊觎,该他们死!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这河是他们自己人挖的,同时也给他们自己挖好了坟。”

韩晋默然,可秦森骗了他们进墓又能如何?杀了他们又如何?一人之力,他能算计得了几个?到头到也不过枉送了自己一命。

“你是怎么做到的?”

“师兄肯定是不信的,这墓也不知被人坏了风水多少年了,阴戾之气极重,即使无意中破了煞,但积藏在墓里的阴气并没有外泄。师兄你可知墓刚打通的时候透出来的阴寒之气有多厉害?不过这些你都是不信的,可是我信,所以我将他们带了进来,就在这个墓室里我用事先藏好在袖里的匕首向他们其中一个砍去,原来血溅出来那一刻味道是那样腥的。哈哈哈,他们以为给我一枪杀了我就有用了吗?我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受厉鬼迷惑自相残杀!被鬼气煞到的感觉肯定非常难受。呵呵呵,该啊该啊。”秦森似乎很高兴,笑起来一声比一声尖利。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是吗?”对于秦森的那些得意,韩晋只是觉得苦涩。

“他们是都死了,可我又不高兴了,不愿留在这里。我不要再看到他们,哪怕是尸骨都让我愤怒!”秦森厉声骂道,转而又悲切起来,“我借这里积累的冤恨之气留下这点魂魄,本来就是想要看着他们全死在这里来泄我的心头之恨,可他们不配与我呆在一处的,师兄,师兄……”

下面的话秦森没再说下去,也不知是不懂怎么说,还是想要撒娇。

韩晋伸长了手拾起一些刚才秦森形体消散时候掉下来的草木,思索了一下才说:“干枯的草木性阴,你就是借着它们定了形来找我的?”

韩晋从来不相信那些不知名的术书有什么用,但他头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太过强硬地阻止秦森的这一乐趣。

只是,也不过是鸡肋,秦森还是死了。韩晋有些唏嘘地看着身旁秦森的尸体。

“师兄,师兄……”秦森呜噎着叫唤。

韩晋闭目不理,他的思绪还很乱。

但秦森不容韩晋无视,不依不饶地在那里叫唤。

“师兄,带我离开。”

“师兄,我不要呆在这里。”

“师兄,我要离开。”

……

最后,秦森恸哭起来,有如风呼啸过密森般阴森凄惨:“师兄,我求你替我收尸吧,我真的不想呆在这里。”

这是秦森第一次主动说出他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或许他也想欺骗自己——他还活着。

“秦森,我很难过。”

“师兄……”

“你是故意来寻我的,是吗?”

韩晋摸出藏在怀里的属于秦森的那条已经断掉的命绳,心里想着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原来所谓的险死还生是这样的意思,原来命绳断时便真是命殒时。还有就是,原来真的是不死不休,怪不得会跟自己定下那样的条件。

秦森静默,许久后才说:“师兄,我曾离开过这里,我的魂魄不能再留存很久了。师兄……”

韩晋抢了话说:“我对你很熟悉,秦森,你是在算计我。”

“师兄。”

“师父说得对,你命……”

这一次轮到秦森打断了韩晋的话:“我命里带孽,终害人害己。”

韩晋愕然。原来当年的那些话,秦森都知道。

“所以你都避着我。”秦森幽幽说起,“我不怪你,不怪你。”

韩晋摇头。

秦森不怪他?怎么可能。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次。我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秦森低泣。

韩晋听着他诉说情愫,低低地叹了口气:“秦森,你又在作孽了。”

秦森继续呜噎着说了许多话,韩晋一句也没有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韩晋默默地站了起来,将秦森早已僵硬的尸体搬到耳室,那里还放着许多的殉藏品。韩晋想,让这些东西陪着秦森也是不错的,而且这里也看不到其它尸体了。要想将秦森的尸体带走那是不切实际的,韩晋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将他换一个地方。

做了这此,韩晋便再次坐到秦森的尸体旁边,就着煤油灯昏黄的光定定地看着他,说:“你还能这样多久?”

“不知道,但我能够感觉到不会很久了,可能半天,也可能一个小时,可能几分钟。”秦森越说声音越小,“师兄,我们快些离开吧。”

秦森似乎不安,呜咽的声音越发阴冷。

“我再陪陪你,我陪你到最后。”

“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秦森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了,韩晋这才动了动,将秦森那条已经断掉的命绳绑在了他尸体的尾指上,又解下其手腕处的命绳重新戴在自己手上,然后才慢慢地站起来,凝视了秦森的尸体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就这样,韩晋离开了,没有带走秦森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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