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古陵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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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窗外的天阴阴沉沉的，浓厚的云层被寒冷的风吹过也散不去。仅仅是看一眼也觉得有些寒凉。别赋在室内缩了缩脖子，把客厅的窗帘拉上了，只留下一道缝隙，能看见狭窄的一线天际。

距离古陵逝烟承诺寻找他父亲这一事也过去几个月了。他生怕古陵逝烟要忘记，每个隔几天就要问一嘴，也不知道他父亲到底是跑到哪里去寻他，几个月下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不知道父亲过得好不好。他其实还在这里，哪里也没去。如果被他父亲知道他其实是被学校的老师绑架了，还不知道他平时那张温和平静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震怒。也许在他失踪的那一天，他父亲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卸下悲伤。如果让他父亲知道他现在能逃却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他父亲脸上也许还会多加一层失望的情绪。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但也不想古陵逝烟被责罚。虽然这是古陵逝烟应当承受的。

其实他和父亲之间，也没有那么亲密那么无话不谈。更多的像是例行公事。可能小时候因为没有母亲，便把双份的情感投注到父亲身上。但是长大了，缺失的那一部分又加倍的反馈自身。他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他不像小时候那样惹人怜爱了，有时候还会拿出照片跟他说一些他已经忘记的琐事。而他只是沉默的听着。他越长大，就越沉默。内心敏感多思，也不愿意找人倾吐。更多的时候只能自己消化。

可能古陵逝烟真的成了他第二个父亲。还是和情人的混合体。他甚至比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懂得怎么让自己对着他撒娇，服软。有些举动连别赋自己都是无意识的。但在古陵逝烟这边看来，又是自然而然的。

别赋给自己换上一双珍珠色的羊毛袜子，看着自己两只脚踩在一块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厨房做饭。他其实不太喜欢做饭，但有时候古陵逝烟会顾不上他，只能教他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不愿给古陵逝烟添麻烦，久而久之又学会了很多和自己父亲在一起时都没有学会的东西。

吃完饭，别赋看了一眼挂在客厅的时钟。这两天古陵逝烟回来的格外晚些，天气也冷。他略微想了想连日来古陵逝烟有些咳嗽，可能是着凉的迹象。便去厨房找了个熬汤的沙煲尝试着准备了熬姜汤的材料，按照书上写的的步骤去熬制。

做完一切，他便带上了卧室的门，调好闹钟，准备午睡一会儿。刚一躺下，发现自己常用的抱枕落在了古陵逝烟的书房里。他连忙爬起来去拿。

白软的抱枕就在古陵逝烟的真皮座椅上，别赋弯下身子把抱枕抱起来，转身的时候可能是碰到了鼠标，原本暗下去的电脑屏幕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没开灯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的瞩目。别赋扫了一眼，抱着抱枕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他停下脚步，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去看电脑屏幕。

桌面上的窗口是一张照片，虽然那个人侧着身子风尘仆仆的，翻飞的衣袂模糊了画面，只能看见小半张脸。但别赋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他许久未见的父亲。别黄昏。

他父亲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只是连日的寻找打击，压得这个中年男子面容多了几分沧桑，连身形也不复往日的高大。透过这张照片，别赋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父亲能透过照片溢出来的那份悲伤，几乎要把他压垮。他急切地移动鼠标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

但是越是浏览关于他父亲的一切。他就对古陵逝烟两面派的做法越来越心惊。

为什么要骗他呢？明明是古陵逝烟放出消息说他会在某个城市出现，明明是古陵逝烟把他的父亲越支越远，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为什么还要骗他说愿意帮他找回父亲呢？

泪水模糊了双眼，别赋用袖子擦了一遍，可是眼泪根本止不住，决堤了似的落下来。

别赋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还没有晃过神来，又被一组弹出来的消息，打得找不着北。

加密对话框里的信息这会儿变成了他。这是一张被人制作好的新的身份证明。

这明明是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可是却冠上了不同的名姓。

宫无后。

宫无后是谁啊。别赋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眼泪顺着脸颊啪嗒啪嗒的流下来，跌倒桌面上。

他早该明白的，古陵逝烟在他未成年的时候就决定囚禁了他，他根本没有过多的考虑过自己的家庭，没有考虑过他要怎么办，他的父亲要怎么办。古陵逝烟用欲望和谎言编织一个又一个的网，而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反而越陷越深。到现在了，他才发现，古陵逝烟从来没有给过他选择，他从来是帮他做出选择。不会问他想不想要，愿不愿意。反正他迟早会跟着古陵逝烟的步伐走。古陵逝烟规划了他今后的一切，可是这一切里面刨除了他的父亲。

他们是相爱的，但这份畸形的爱恋走不到头。现在，这份裂隙就已经要他们从内部将这一切都撕裂。

别赋沉默着擦掉了桌上的泪痕，把一切都复归原位。他胸口上好像让人给捅了一刀，但仔细看看其实刀子一直都深埋在他体内，只是古陵逝烟的谎言编制的太好，他对古陵逝烟的感情太盲目。这才导致他一直没发现他们之间其实早就岌岌可危。

抱枕被他攥住一个角，随意的拖在地上。走出去的时候别赋还仔细地关上了书房的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这样平静。好像经历过之后也没这么疼了。

别赋拖着枕头下楼，厨房里传来的浓郁的姜的辛辣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跑到厨房把还在沙煲里煮的姜汤倒进洗碗池里，刚刚才煮不久的姜汤呈现琥珀一样的淡‍‌‎‌‍黄‎‍色‌‌‍‎，滚烫的汤水倾倒进洗碗池子里顿时升起一片白汽。微辣的汤水味道在厨房里散开了，别赋忽然的就忍不住，捂着嘴蹲在地上发出呜咽的哭声。没人扶着的沙煲哐当一声掉进洗碗槽里，溅起一点小小的水花。

一直到晚上，古陵逝烟还没回来。别赋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噩梦。在梦里他惊恐万分，等醒来之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惊悸都留在了梦里，他一点儿也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别赋翻身坐在床头边上。床头的灯没有打开，他下午没吃什么东西，也不觉得饿。他迫切的想知道古陵逝烟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下楼走到客厅去。走到楼梯处发现楼下客厅暖黄的灯带已经被人打开了。古陵逝烟就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连身上的大衣也没脱，面容沉稳安静。他睡着了，毫无防备的歪着脑袋斜靠在沙发上，眉眼中带着几分疲惫。

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自然脆弱的神态，别赋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他走上前去，抚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古陵逝烟。指腹扫过男人精致深邃的眉眼，在他的长眉和眼窝处轻轻地触碰，带着对易碎品那样的小心。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古陵逝烟这样脆弱的一面了。脆弱。真是一个和古陵逝烟毫无关系的词语。但是他看见了，就在眼前，就在他手指下。他能听见古陵逝烟平缓的呼吸声，甚至能听见古陵逝烟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别赋不知道为什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克制的弯下腰在古陵逝烟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虔诚的，真诚的，不掺一丝怨恨的……

他爱古陵逝烟，即使在所有的一切都败露后，他也依旧爱他。但他愿意下决定了，这一次他要把他们畸形的关系斩断，把他们已经出现裂缝的爱情彻底撕碎。他们都回不去了。趁着古陵逝烟什么都还没发现，他终于可以做一次古陵逝烟对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不用问他愿不愿意，自己就做出选择。他终于能在这段关系中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他曾经以为他和古陵逝烟不会有离别的那一天，他也曾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他甚至以为自己再也逃不出去了。但是当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和古陵逝烟还有另一种选择。

“古陵逝烟……古陵逝烟……”别赋把沉睡着的男人轻轻摇醒，手指贴在他脸颊上，语调轻柔。

“.……嗯。”带着一丝迷茫的灰蓝色眼眸注视着他，古陵逝烟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看向他道“我睡着了吗？”

“嗯。”别赋点点头，手心贴在古陵逝烟的额头上。“你生病了，你难道没有感觉你在发烧吗？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吗？”古陵逝烟抱住了别赋，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这样的检测根本没有效果，别赋挣脱出他的怀抱。他让古陵逝烟去房间里躺着，自己则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药。

“你吃饭了吗？”别赋把温度计放到古陵逝烟的腋下，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问道。

“还没有，你呢。”

“嗯……我也没有，等会儿我去做饭。”别赋坐在床边上，看着古陵逝烟说道。

“为什么不吃。”古陵逝烟握住别赋离他很近的一只手。

“我睡过头了。”别赋把古陵逝烟干燥温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大概是因为古陵逝烟发着烧，手心格外的暖和，别赋一直握住他的手不放。

“你每天在家里睡，也不嫌无趣？等我病好了下个月就带你出去。”

“嗯。”别赋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他伏到古陵逝烟胸口处，还未掉落的眼泪就被挨在脸颊上的棉被悄悄吸收了。古陵逝烟的掌心在他脑袋上一下一下的安慰抚摸，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会对下个月的外出充满期待。如果，一切都是如果。

“三十九度。”别赋对着光，仔细寻找水银温度计的那道黑线。这个数字被他念出来时，还是吓了他一跳。他回头看古陵逝烟那张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脸，除了微微有些红润的面色外，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他生病了。

他把准备好的药片递给古陵逝烟，看着他合着水吞咽下去。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我去做饭，你吃了药会想睡觉。等下我喊你。”

“好。”

别赋把煮好的粥调至保温，换下围裙。

他最后再一次走到古陵逝烟的床边，轻轻地在古陵逝烟的睡颜下烙下一个吻。

“我爱你，古陵逝烟。”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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