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正文-----

36.

他们的专业课考试安排有点匪夷所思，前几科排的太过密集顶多隔了一天或者一天半，复习都没法怎么复习完全，可最后一科跟倒数第二科隔了四天。

理所当然是得考完最后一科才能走，这个安排简直是按着他们晚点放假。

四天对于复习来说当然是充足，对林靖飞大概有点‘过于充足’了。他本人大概是那种可以接受紧迫性复习方式，但一松懈下来也会松到没边的那种。

又是靠着林瑾瑜收他手机押着他复习才看得进去书。

万幸在他出现‘挂科其实也没什么’的想法之前，他们先一步考完最后一门试。

交卷完林靖飞感觉自己都已经看到缓缓朝他打开的暑假大门。

他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就坐等林瑾瑜回他消息。

暑假好歹有两个月，因为怕落了灰尘，床单床垫都被他收起来了，抬头只能看到空空的床板。

林靖飞坐在自己书桌前，课本都被收起来摞在角落，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学期林林总总放了不少小短假，不过他们都没想过回趟家。

分明学校跟家也就是仅仅是临市，路程也不算长，顶多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只是细想下来这个学期他跟家里，主要是跟他爸的联系比上学期更少了。

他们父子俩在他初中叛逆期之后就有点无话可说，加上那会儿他爸公司忙着上市，几乎没什么时间管他，被老师叫家长见的面比在家里见的都多——挺讽刺的。

后来他高中住校后，父子那点薄弱的亲情全靠几星期一个电话悬悬地撑着，他吊儿郎当的态度在高二那年父子俩心平气和谈过话后收敛了不少。那时候他爸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我知道你头脑是聪明的，只是不肯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其实这是绝大多数家长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好像这个世界本质上没有蠢人，自己孩子学不好都是自己作的。

他爸不知道这句话也是他最烦的一句。只是听得多了稍微有了免疫力而已。好歹那天之后还是赋予了他点上进心的。

但高考后猝不及防得知父母复婚后，父子间原本摇摇欲坠的关系又被打回原形。

他跟他爹之间似乎与林瑾瑜跟他妈之间没太大差别，除了虐待。

他是失望居多，没想到在他爸那里自己什么都不是，也说不上一句话，他爸有什么事也不会跟他说，‘复婚’这种决定也搞得好像与他无关，父子俩相互依靠了这么十几年最后还是这么段塑料亲情，他也搞不懂问题是出在哪里。

他手机联系人挺少有备注，以至于前几天他爸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盯了好几遍那串号码才认出来那是他爸手机号，就是打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放假，还有需不需要过来接他们。

但现在一想竟然感觉就算他不打这么一个电话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们父子尚且已经如此，更妄论他妈了。现在翻通话记录也要翻过好几页才翻得到他们之间的一通电话。

一想到去年暑假一家四口一桌子吃饭的煎熬感过几天又会重演，就觉得开始难熬起来。

手机搁在桌子上震了小半天林靖飞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手机响了。

是林瑾瑜。

“喂？”

“回宿舍了吗？你要不要我帮你带饭？”有点奇妙，隔着电话总感觉他的声音似乎要比往常低一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话让他欣慰的原因，感觉这小子比平时顺眼了不少。

“好，你看着带吧。”

“行，待会儿宿舍见。”

不枉他们俩成天在一起吃了那么多次饭，林瑾瑜给他打的菜都没有触及他的雷点，甚至几乎都是他偏喜欢的几道菜，这种小细节其实很杀他，他打开饭盒的时候就心窝里发暖。十来分钟前还在纠葛父子关系时感到的失望也被一扫而空了。

他得承认，林瑾瑜是父母复婚的唯一好处，于他而言。

那天下午他们在宿舍打了几盘游戏，舍友估计都考完试各浪各的，难得可以两个人独占安安静静一间宿舍，林靖飞感觉像提前适应下学期的外宿生活，没有丝毫想象中的不自在。

宿舍外走廊时不时响起行李箱滑轮擦过地板的杂音，接二连三的，好像一个个都归心似箭，除了他们。在林父打电话过来让他们到校门时，他们都从彼此眼里看到同样的不情愿。

上学时心心念念着想放假回家好好睡懒觉，等到即将得以实现了又觉得并没有多期待。

车里的气氛如林靖飞所料的沉默，有段时间没联系，又一学期没见，还是免不得一段适应期。

何况他爸也是那种闷葫芦性子，除了刚上车那会儿照例问‘考得怎么样’‘在学校里适应得不错吧’之外，好像再也挤不出来多一句一样。

坐个车坐出如坐针毡的感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突然格外漫长起来。林靖飞受不了这尴尬，插着耳机歪头靠着林瑾瑜的肩闭眼假寐。

林瑾瑜夺了他一半耳机，靠着座椅发呆，碍于前头明晃晃的后视镜，没敢太明目张胆地打量林靖飞。

下了高速之后林瑾瑜估摸着快到家，于是拍拍林靖飞的肩叫醒他。

可笑的是到家下车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老爸说他们妈有时不时给他们打扫房间，说这话的时候莫名还带着点邀功、又像是期待他们回应的语气。然而等林靖飞回自己房间，背包行李往地上一扔，刚想把笔记本拿出来搁桌子上，一抹桌子却是薄薄一手灰。

“绝了，时不时打扫。”他讽刺地笑笑，多少有点无语他妈现在居然连表面功夫都越来越懒得做好。

他不得不出房间找抹布再擦遍桌椅以及墙边空置的书架，再把自己房间小规模地打扫一遍。

边打扫一边忍不住回味刚回家时他妈的表现——她一副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样子，在他们开门打了照面后边露出笑，短暂地嘘寒问暖几句后便是形式上一句“路上饿了吧？冰箱里有吃的我去给你们热一热。”

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剧的惯用句式，还真是见鬼的百用不烂。

但显然他爸很吃这套，打发他们回房间收拾自己东西后就过去厨房帮忙了。

中年男人真是迟钝得令人害怕。

太匪夷所思了，他简直要怀疑林石毅——他老爹是不是给他找了个继母，要不是他确实有这么个双胞胎弟弟被他亲妈抚养，他真的要怀疑他爹是不是找了个酷似他妈的‘替身’聊以慰藉。

这种相处方式简直要比找个陌生的继母还不自然。

似乎林瑾瑜说过“她复婚无非就是自己一个女人忙生计累了，重操旧业罢了。”

那时候他所说平的‘旧业’指的就是找个男人傍上。

“就算是咱亲爹，她前夫，我估计她也是当情人处的。牺牲点自由让生活有大保障，何乐不为？”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冷，但了解之后林靖飞甚至都觉得这样的语气都过于温和。林瑾瑜的经历让他看得更通透些。

越想林靖飞越觉得这暑假得找个事做，还是得减少待在家里的时间。这个住了十来年的家无端让他陌生起来，倒也不只是有某人的因素，可能也跟太长时间没回家有关系。

他把抹布扔在一边，跑到隔壁林瑾瑜的房间里探探他的打算。

房门没锁，林靖飞也没有敲门的习惯，莽莽撞撞开门进去幸亏没误撞见什么尴尬场面，倒是见林瑾瑜衣服都不换，仰面躺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隐约觉得他想的应该是跟他一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