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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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这天是中秋短假的最后一天,从一开始就是被难以言喻的尴尬包围着。林靖飞当然不可能在床上挺尸一天,纵然他在出房间前无数次在心底做好思想建设,还是顶不住在一对上林瑾瑜的脸时崩塌了一地。
桌上搁着两份便当,是他们平时常点的那家。屋子就那么大,他几乎一出卧室走几步路就能看到坐在桌旁正对着卧室门的林瑾瑜。
他拿着手机,目光似乎不时往卧室方向看,反正在林靖飞看到他的片刻这家伙恰好就抬头望过来。两人冷不防一对视,能看到眼中的彼此皆是愣了愣,而后又双双默契十足地撇开目光。
林靖飞把自己之前窝在房间里措好的词都咽回去。这是一顿异常沉默漫长的午饭,林靖飞吃得食不知味,打头次觉得这家店似乎也就一般般。
他偶尔抬眼暗暗去瞅林瑾瑜,每次看到的都是他冷着脸低头吃饭,除此之外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我们谈谈吧。”草草收拾完外卖盒,林靖飞没想到居然是林瑾瑜说的这句话。
他的声音有点哑,脸色看起来一直都挺差。在这之前林靖飞一直以为是林瑾瑜给他摆脸色,他一开口他才发觉他似乎身体状态不太好。
“......你感冒了?”说这话的时候林靖飞差点就随着自己心意把手探到他额头看他是否发了烧,却在屈起手指后又迟疑了。最后他到底是搁下那个念头。
“没有。”林瑾瑜顿了半晌,而后视线飘忽了下,他摁着太阳穴,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林靖飞一时有点棘手,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踌躇过,他此刻甚至有些厌恶这样畏畏缩缩的自己。
但林瑾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刚冒出来的些许焦躁:“我想了一天。我在想你当初答应我,不对,”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慢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你也没亲口答应我,那叫妥协吧?我在想你妥协的时候是不是出于怜悯,是不是觉得‘啊这小子这么惨,我要是不妥协他会不会真的干出什么事来?’你会不会对每次肢体接触都反感得要死?会不会一边接吻一边在心底里排斥?所以前天晚上越了底线终于忍不住恶心了吗?所以你妥协那天是不是在心底揣度着‘他是变态吗’?那我岂不是拉着你跟一个变态共沉沦了?......”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林靖飞听得不甚清楚,他十来年人生里头一遭真切体会到气得头疼是什么感觉,头疼得要炸开似的,所以狗血伦理剧里头常出现的那种‘良心喂狗’的感觉大抵也就是眼下这样吧?
林瑾瑜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林靖飞气到理智绷断,随手抓起桌边的玻璃杯就掷过去,那玻璃杯几乎擦着林瑾瑜的脸过去,狠狠坠了地,在清脆的碎裂声里四分五裂,只余一地残渣。
这么大动静总算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闭了嘴,林瑾瑜瞥了眼玻璃渣,目光复杂地回望着林靖飞,看到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
“怎么?当我恼羞成怒?”解读出那目光的蕴意不是什么难事,林靖飞至此再也没什么辩白的欲望,心情被激得差到极点,他径自起了身越过林瑾瑜回那房间。
这样的反应似乎与林瑾瑜的预想不太一样,以至于他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头疼的感觉愈发难以忽略,林靖飞擦身而过那一瞬的眼神让他发寒。
没多久林靖飞又走出来,只是背上多了个鼓囊囊的包,手里抱着几本书,他冷着脸往玄关走,在静默里迈出了租屋,门被甩上的时候撞出惊天的动静。
林瑾瑜自始至终没有出声挽救一句,只是在林靖飞消失在他视线的过程中渐渐心凉,凉到再也翻不起一点波澜。
他依然觉得自己没说错,只是在这会儿忍不住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太刮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了。
屋外阳光明媚,甩上门后扑面而来的微风柔柔地抚上他的脸,叫他在这瞬间倏地有种想哭的冲动,倒也只是冲动。只是要是没这码子破事发生,这大概本该是个很愉快的午后吧。
他贴着门板又想起搬来时的场面,那时他们满脑子都是脱离了那个压抑的家后的爽快与自在,像是逃过现实躲进他们的桃花源。然后听林瑾瑜谈天谈地谈了很多关于未来,在预设里他们会在这个租屋里待个好几年吧。
也不过是过了一个月而已,居然已经生出某种物是人非的恍然感觉。
人类的悲欢真的不相通,这句话也包括双胞胎之间,否则哪怕真的心有灵犀那么一点,林瑾瑜也不至于说出那种混账话,真的完全叫人失望透顶。
他自觉得自己承担的要比林瑾瑜多得多,到底是领了个‘兄长’之称,前后要操心的事就少不了,成天怀着后顾之忧,一天天被那层摆在明面上的血缘关系扯着,一直都觉得喘不过气。他的压力林瑾瑜也不会知道,他也从来不想要让他知道。
只是到底没想到他能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行吧,林瑾瑜爱当他是妥协就妥协吧,反正现在是妥协累了,也不想去在意后续了。
秋意渐起,他单薄的短袖被风撑得鼓胀,他就那么一步步走出这小区,而后再走到熟悉的宿舍楼下。
推开宿舍门的前他还思索着自己有没有钥匙,而后又想到口袋里另一把钥匙——是早先林瑾瑜递给他的租屋钥匙,那时候他给得一本正经。
那钥匙还贴着口袋,越想越有种硌腿的错觉。他更烦了,强行按下瞎发散开的思绪。
没想到这时候宿舍会有人,林靖飞一进门就跟他隔壁床的舍友打了照面,舍友打量他一遍,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目光在掠过他明显不快的脸色后很识趣地闭上嘴,最后只是朝他点个头。
林靖飞自然也不会多话,他把其他人放在他桌上的书挪开,之后把手上的书跟背包放在自己桌上,转头一声不吭爬上自己床。
他烦得很,懒得再想怎么处理他们间的事了。有些事真的是错过最佳处理期,一旦乱得错过自己预期就不想再管了——包括有些关系。
他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几个小时都没能入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还是清晰的,他能感知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能意识到自己在反反复复纠结什么,尽管一直心理暗示自己不要去管,但半梦半醒间却总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去设想些万全的对策让双方都能妥帖自在。
直到日暮西沉,其他的舍友陆陆续续回来了,杂七杂八的收拾声,紧接而来的闲谈声,越来越往上提的音量,一切一切都催促着他起床。
在宿舍这就不是个可以睡觉的时间点,在不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要么把自己敏感的神经磨糙些,要么就老老实实忍着。
林靖飞的起床气难得没有发作,估计是因为在中午的时候怒气已经溢出过一遍以至于现在赶上枯竭期,他伸手按亮枕边手机屏幕,干净得不出所料,显而易见并没有什么发给他的信息。
确确实实意料之中,但也确确实实有些失望。
他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实打实地感觉到一筹莫展了。
如果那时候没有所谓的‘妥协’,是不是今天为止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他坚持对林瑾瑜无动于衷,他最终是不是也能走出‘歧途’,踏上他真正该走的路?
然而那时候要是没他伸出去的手,那小子会不会难过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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