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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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也该开窍了你们俩啊。”饭桌最后是以林父这句话收的尾。
林靖飞很烦,这个‘开窍’几个意思他也没多余的精力去做这种语意解析,甚至觉得就算在下一刻直接跟林父出柜也无所谓了。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也差点就这么做了。只是在他开口的前一秒被林瑾瑜按下了,林瑾瑜在桌底下抓着他的手,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微不可查察对他摇了头。
林靖飞眉头一蹙,到底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吃完饭他们被赶去厨房洗碗。
林瑾瑜在边上放着水,把碗盘都放进去浸着,站在他旁边的林靖飞情绪不高,林瑾瑜看了好几眼他都没觉察,就好像卯足劲儿就盯着他手机那点屏幕,就这样万事都与他无关,不想再搭理了似的。
“哥,”他知道林靖飞在介意什么,他怕对方往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方向想,犹豫了会儿还是觉得有话得说明白,“你看现实里那么多人跟父母出柜有几个最后得了好结果?但他们都好像无所畏惧似的,为什么?不就可着父母祝福?祝福自己的感情,接纳自己的爱人。但你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要他们祝福?且不说可不可能,你怎么长大你自己也知道,关爱就不提了。要说祝福感情?那还是省省吧,不可能。我一直觉得这种事由别人批判、别人定义、被别人指指点点什么的本来就很荒谬。这些人自己生活都一团糟了,怎么还有闲暇去管别人怎么活?一这么想再回头看那些人,就觉得很搞笑。我说真的,这件事被撞破了也无妨,我们也不是没有生活能力被操纵的十五六岁,但总没必要去没事找事的吧?对明知结果的事情,是与否都没有意义,还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吗?”
他说着,林靖飞也听着,不得不承认林瑾瑜说的每一句话都挑不出问题。他太通透了,他现实得可怕,也理智得可怕。
“我知道......哎——水!”林靖飞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洗碗池水龙头没关水已经漫出来,一下子只顾着去关反而什么都忘了说。
擦完地上的水,林瑾瑜就指使他去房间等了,原因是——
“被全程看着洗碗怪怪的。”
那时候碗也洗的差不多了,林靖飞自知待着也是添乱,于是甩也甩得干净利落,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去了。
他在门口碰见林父,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愣了愣,他也看不出来他爸是刚过来还是站了有一会儿,但起码可以肯定他没来得那么早,否则听到林瑾瑜那些话他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表情。
“我们父子俩有多久没坐下来面对面说次话了?”他们去了书房,林父坐在书桌边,平时板着脸的时候更多,现下挺不容易的对他笑了笑,有点一言难尽。
林靖飞按捺着不耐烦,但事实就是他还是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而他爹跟他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也没发现,或者说这点情绪他压根儿不在意。
他想说一句“上次把林瑾瑜支开的时候还没过多久”,最后还是熄了声。
见他不吱声,林父继续说下去,以一种很无奈的语气:“我也不知道我们父子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好像是在去年暑假你妈妈他们过来之后。靖飞,你还是在介意我没跟你商量吗?”
林靖飞心里一沉,思绪百转千回到嘴边只剩下干巴巴一句“没有。”
这番话很诚恳了,但也有意无意把问题引到林靖飞自己身上,他总觉得自己没必要过度解读,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他的意思是不是在暗示他因为是他自己介意父母复婚,才把家庭关系僵化成现在这样。
谈话到这里似乎又陷入僵局。
他看到林父眉头深皱,不知道是在没话找话还是在考虑有些话怎么说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林靖飞想质问他知不知道跟他复婚的那女人——他们的亲妈,曾经这么对待林瑾瑜?也想质问他为什么要第三个孩子?对他们是有多不满意?但他只是在心里挣扎过无数遍,嘴上好像绞紧了似的一声不吭,仍由沉默占据了这个房间。
这场谈话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及他的另一个儿子。
这个认知让林靖飞失去所有继续往下谈的欲望。
他默默地起身欲走,林父抬眼看他,也没阻拦。
他不太想揪着这一点死缠烂打,明明上次支开林瑾瑜时已经翻过脸了,只能说成见就是无知无觉贴进思想里的封条,除非主动去撕下来,否则它就会一直贴在那,就算风化消失,痕迹也还在。
说白了,确实就是叫不醒装睡的人。
“有些事情你最好深思熟虑,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别人考虑,老大不小了,都过了随便玩的年纪。”
他踏出房间时林父不清不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隐约能捕捉出点端倪,应该没错了,他爸的确看出来了,或许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只看出那点意思......但显然这句话相当于警告了。
林靖飞没甚反应,他本可以转身把所有事情都撂出去,这也确实是一两年前的他会做得出来的。他确实很不喜欢被威慑被警醒,以前遇上这事翻脸都算轻了。只是现在,他抬头看了眼熟悉了十来年的天花板,想到以后十有八九不怎么回来了,这么想着很轻易就释然了。林瑾瑜的话还搁在心里,他得承认他说得很对,特别是在这一刻他好像都想通了。
事实上大概就是如此,这个家无可挽回,特别是在新生儿降生后,他们父母会有他们的新生活,而他们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过去的十来年都是狗屁。
走出书房的那瞬间,他想的是这或许会是他们父子间最后一次谈话,毫无意义,反正他们间这种谈话就融洽不了。
这场谈话兴许十分钟不到,反正他出来的时候林瑾瑜还在洗碗。他就没有跟他提起,虽然知道他没抱有任何情绪,但还是不太想拿这种事让他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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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还是像去年一样去长辈那边拜年。
奶奶的眼神不太好,听力也越来越差了,林靖飞已经需要凑到她耳边跟她说’新年好’。
他跟他奶奶的关系大概比跟他爸好得多,毕竟确实有段时间是被扔给奶奶带的,老人家都这样,唠唠叨叨只想对孙子好,就算他成绩不好也没其他人那么听话乖巧。
老太太一会儿抓着他的手一会儿抓着林瑾瑜的手,也没说什么话,就一直笑着,笑得很满足很开心。
林瑾瑜一直往老人手里塞小点心塞糖,要不就耐心十足地问她想看什么电视节目,哪怕一句话要重复很多次,哪怕经常是鸡同鸭讲什么都说不清楚。
事实就是他可能从小见到老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父母离婚那阵奶奶念叨得最多的也是他,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剩下也也只是每年春节看着只他一个,到底没再提另一个孙子怕坏了一群人的兴致。那时候谁到没想到复婚就跟儿戏一样,也没想到等林瑾瑜回来老人家已经有点认不清人了。
临走的时候老人一个劲儿往他俩手里塞红包,推也推不掉,周围的大人都说着“奶奶给你们的就收下吧,”林靖飞最后也没找到推辞回去的时机,上车的时候那红包还在他手上。
回家的路上父母在前座磕着他们的家常,后座的他们一片沉寂。
林靖飞手里的红包还攥着,心情没来由地有些沉重,甚至顾不上林瑾瑜也一反常态地不说话。
他想起去年来拜年之后,他也是想着有时间多过来看看老人,但忙忙碌碌又是一年他却什么都没做。真的没有时间吗?怎么可能呢?寒假暑假国庆哪段假期没有时间?到底就是没有这个心思。
他可能就是这么个人了,不是不想做点什么,但要问自己能做点什么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说不上来。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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