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三个月,每天都数日子,之后等来屈尧诧异又了然的眼神。
这是一点点更在微博的副CP番外,搬到废文以作记录,在微博上看过话就无视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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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恒看着眼前对他笑得有些讨好的小孩,心里烦躁起来。
他当时应该心一狠,把事做绝,连命都不留。
萧常世自受了屈家庇护,住所,吃食便样样都被底下的人上了心,脸上的肉多了些,总算有了点十几岁该有的样子。
不过或许是因为没有受过礼仪,他走路总是微躬着身子,仿佛永远打不直背。
屈恒自小行军,耳濡目染,最是看不惯这些萎靡不正的身姿,于是看见萧常世便总是皱着眉头。萧常世不知道屈恒在不高兴什么,只能默默不说话。
只有屈尧来说:“大哥,你不要老皱着眉头,这又不是在军营……”
屈恒眉心才会微微舒展。
或许是屈尧给萧常世说过,萧常世也知晓屈恒就是这样待人冷淡的性子,便从来不会说什么屈恒冷待,不尊的话。
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皇子。
萧常世来屈家别院,也不会惹什么乱子,只会跟屈尧玩耍,余光却总是瞥着屈恒,他自小失恃,父亲也跟没有一般,便自然比平常孩童更渴望长辈关怀。
好几次听着屈尧叫大哥,萧常世都心痒痒的,然后嘴动了一下,气声地,默默地念了句哥,却连眼睛都不敢看屈恒。
有一日,屈恒督促屈尧练字,屈尧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辰一到,屈恒拿起来一看,气笑了,这纸上半个字没有,反倒有屈恒惟妙惟肖的半张侧脸。
屈恒对自己严厉,可对自己亲弟弟屈尧,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们的母亲白之遥死后,他便更是将屈尧宠惯得无法无天。
虽然如此,但字太难看,也是有辱名声的。
屈尧皱眉,说:“你都快十四了!不将字练好,以后怎么写诗著文。”
屈尧满不在乎,道:“我又不喜欢,以后不写诗,不著文罢了,”屈尧又提笔画了起来,“再说了,萧常世大字不识一个,还不如我呢……”
屈恒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他怎能让自己亲弟弟与一个没有墨水的人往来呢。
那时萧常世确实是进了皇子学堂,帝师屈盛,也就是屈恒屈尧的父亲,教的是最难的策论。
策论很难,对于腹中没多少墨水的萧常世便更是如此。
他都十三了,却只认得几个字,屈盛看出来了,便给了他一本识字集。屈盛为人公正,无论是风头极盛的三皇子,还是地位卑贱的萧常世,他都一视同仁,都视作学生。
于是萧常世对屈盛很是尊敬,也很是听话,每日都按屈盛安排,规规矩矩背上几页。
可是一切都被屈恒打乱了。
屈恒问他:“殿下可是不识字?”
萧常世一听,脸便涨得通红,他知道不识字很是让人耻笑,更何况有了屈尧这么一个神童做对比。
萧常世声如蚊蝇,道:“我在学,还是识得一些的……”
屈恒松了口气,没有将这问放在心上,倒是萧常世,每夜背得更用功,足足有几十页之多,挑灯夜战,记得头疼。
可这样也确实进步飞快,屈盛甚至夸了他,萧常世喜不自胜,却忽略了几道不善的眼神。
在这宫中,除宫奴以外,他确实是最下等的人,若是没有屈家保他,他早就是一缕亡魂。
拳脚相加,落在身上的巴掌他也感受不到什么疼,这些人金贵,都没有长久做活的奴仆力气大,他习惯了忍,也不反抗,只会捂住腹部,一直咬着嘴唇忍受踢打。
树大才会招风,可在宫里,就算只是杂草丛生,只要引得贵人不喜,也会被悉数拔去。
一问三不知地藏拙,才是萧常世断绝麻烦最好的法子。
2
屈恒觉得萧常世是个大麻烦,便对屈尧与萧常世走得近一事,一直颇有微词。
可屈尧难得有朋友。
萧常世直觉屈恒非良善之辈,也确实有些惧怕。
可他还是想喊哥哥。
皇子课业繁忙,萧常世又一直装作听不懂,屈太傅便让屈尧有空闲就教一下,不过是说说客套话而已,但屈尧却将这事给屈恒说了,屈恒听了,觉得不妥。
屈尧正是读书的时候,怎能又教一个人呢。
于是屈恒将事揽了过来。
屈尧一双黑溜溜的眼瞧着屈恒,说道:“大哥,那你可要好好教才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臭小子,怎又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屈恒微僵着嘴角,道:“大哥会好好教他的……”
屈恒本以为是替屈尧担了个麻烦事,但事实并非如此,萧常世十分用功,比起屈尧,他更像是以后要写诗著文的人。
可萧常世只在屈恒面前好好学着,一到学堂上又什么都不会了。
屈恒冷笑,皇室争斗。
这是个将爪子收着的狼崽。
萧常世都不知道怎么就让屈恒教自己了。
他很是紧张,便想处处做得好,于是学得更是痛苦,睡得更晚,心事更重,连走路都是沉闷拖曳的。
萧常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放课后,屈尧就在宫外等他,将他带到屈家别院,有时屈恒去了军营,没空闲,就还是屈尧来教,有时屈恒就在院内等他们,在树下练剑以打发时间。
屈恒的剑法一招一式都是直取命脉,不虚不花,每每萧常世走到小院门口,只要听到剑锋刺破气流的声响,心头不禁一震,他抿嘴笑了笑,知道今日是屈恒来教他。
最开始去得不勤,萧常世毕竟是个皇子,屈恒又是权高势大的外臣,老是去,也确实不好。
后来时日渐过,萧常世总算咂摸出一点点屈恒待他好上一点点的意味,便鼓足了勇气,开口问:“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屈恒神色一变,又马上笑着说:“殿下,这不合规矩。”
萧常世讪笑几声,说:“可我也不算皇子……”
屈恒嘴角勾着,眼里却淡漠,他道:“可卑职只有阿尧一个弟弟,若是殿下不嫌,叫卑职名字便可。”
萧常世未答,屈恒也不管他,只漫不经心地继续讲课,只留下萧常世一人胡思乱想。
讲完后,萧常世起身,道:“屈将军救我一命,又授我课业,我怎还能直呼名字,还是尊称你一声屈将军……”
屈恒喝了口茶,点头,也不起身相送,只看着萧常世走远。
他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这一个孤苦伶仃的皇子,他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3
昨日是白之遥忌日,屈府没有一丁点人气,三父子只默默用膳,谁也没提。
饭后屈恒带着屈尧在祠堂跪了半晌,屈尧说着话,多是一些闲话般的碎碎念,而屈恒只是沉默。
两人走后,屈太傅又进了祠堂,摸着牌位,一站便是一晚上,第二日走出祠堂后,鬓间发根染白,仿佛老了好几岁。
屈恒自他母亲死后就睡不好觉,在这几日就更会睡得不安宁,他一闭眼就是一片血红,一睁眼也是熬出的红血丝。
他不愿去看什么大夫,于是屋内安眠香总是点得呛人。软剑,长枪被他用烂了好几把,就是为了让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夜里好好入睡。
无用,有一次他还将手臂都甩脱臼,自己又硬生生接上,躺在床上,却还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第二日萧常世看到屈恒双眼的通红,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微微颤抖,移动不便的右手,问:“屈将军近日可是睡不安稳?”
屈恒嗓音哑着说:“殿下多虑……”他咳了一声,“昨夜喝多了酒,还请殿下见谅……”
萧常世点头。
过了几日,屈尧带了几个小纸袋给屈恒,道:“大哥,这花茶好生好喝,泡来清香淡雅,喝了唇齿留香,你试一试罢。”
屈恒笑着接过,心道真是奇了,这兔崽子还会送自己花茶。
屈恒睡不好,这事瞒不了萧常世,呼吸,语气,还有神态,都会暴露,只是屈恒刻意伪装,其他人也很难察觉。
可萧常世离他如此近,怎会不知这异常呢。
滚烫气息打在他脸颊一侧,是屈恒因为太累而呼吸沉重。
萧常世脸上发麻,汗毛竖起,手一抖,墨便污了字。
他惴惴不安,转过头去,却见屈恒眼睛微眯,推了推他,说:“殿下自己抄写吧,臣有些累了。”
萧常世连忙点头,看着屈恒懒懒靠在一侧,闭眼就睡了。
是自己的安神花茶有了功效吗?
那还是娘亲哄自己睡下而喝的……竟当真有用……
萧常世眉眼弯弯,怎样都压不下嘴角。
窗外微黄日光透进,给屈恒鼻梁一侧投下一小块阴影,他薄唇轻抿,眼睛紧闭,胸口一起一伏,显然睡得有些熟。
这是真不把自己放心上……
萧常世看了一会,想了想,还是觉得激动。
这也是屈恒信任他。
若真是他兄长该多好,他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子。
萧常世眉眼低垂,过一会又喜笑颜开。
其实如今也很好了,自己心里叫哥哥,别人又听不到。
4
萧常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贵人,气度仿若神人。
他看傻了眼,浑身血污,与面前两人截然相反。
这是萧常世与屈恒第一次见面,一直让萧常世耿耿于怀,便想第二次见面能好一些。
屈恒随口一说的会来看他,他一直铭记于心,死死苦等,每天坚持擦药。
他本是站在门口等,后来伤口溃烂,他便蜷缩在床,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望着窗外。
他不想屈恒来看自己,却只见到自己的尸体。
他等了三个月,每天都数日子,之后等来屈尧诧异又了然的眼神。
屈尧做足了戏,假装不知萧常世身上的伤为何越来越重,他只是个稚童,就算再清楚,也要依靠自家大哥来助力。
屈尧叫来屈恒时,萧常世已奄奄一息,宫奴见他仿佛将死,便要夺过萧常世手腕的银镯,萧常世一惊,狠狠咬了一口。
久于劳作的宫奴,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得萧常世耳鸣不止,喉口一股腥甜。
“他腹上有伤,踢他腹上便是!”
屈尧进门,正看到宫奴抬脚,他嫩声大喊:“谁让你们动他的!”
众人见来人穿着不凡,都刷啦一声跪在地上。
屈尧身旁侍卫扣住几个为首的宫女太监,开始掌嘴,力道凶狠,几个巴掌下去脸便高高肿起。
屈尧捂着耳朵说吵,那几个魁梧的侍卫才停了手。
屈尧拉着屈恒,道:“大哥,我都说了,他的伤太重,我很是担心,我瞧他有缘,要不将他带到府上去,做我伴读,也当是赎罪……”
屈恒一身玄衣,眉眼冷漠,眼神黑沉,他问萧常世:“名字。”
萧常世开口,吐出一摊血,他喉咙火辣,声音嘶哑,让人难以听清。
屈尧嗓音脆生:“他嗓子怕是烧坏了,说不了话。”他说着走向一个太监面前,问:“可知他叫什么?”
那太监支支吾吾,浑身发抖,就是不说,屈尧又问:“姓什么总知道吧?”
那太监抖得更厉害,忽然一股尿臊味。
屈尧捂住鼻子,有些生气道:“不就问问你嘛,怎吓成这样!”
屈恒看那太监这样,脸色有了难得的变化,他看了萧常世一眼,道:“谁说出他的名字,谁就免了责罚。”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宫女马上抖着身体趴伏过来。
“他叫……叫萧常世!”
院内气氛忽然低沉,跪在地上的人都抖得更厉害,院内的尿臊味也愈浓。
屈尧回过头来看了看萧常世,眼里有些惊讶。
倒是屈恒,神情镇定,他走到萧常世面前,将他打横抱起,不在意他身上的血和土,却也不在意会不会扯到萧常世伤口。
屈恒将耳朵凑到萧常世嘴边,过了一会,他轻轻说道:“以下犯上,死罪,谋害皇子,死罪,殿下有令……”
“杖杀。”
5
萧常世有些驼背,又长得瘦小,便显得人萎靡不正,气质上也懦弱。
从前伤口溃烂时,他蜷起身子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子,伤疤都是扯着新长的皮肉而生,很是狰狞。
所以他并非不想挺直脊背,只是因为一打直,便会扯到腰腹伤口,一圈的疼。
萧常世拿着空药瓶,不明白地想,他之前明明每日擦药,却为何不见好转。
他想了一会,又立马撇开心思,专心看书。
萧常世从未违背过屈恒安排,次次去得准时,有时屈尧玩得累了,或是看书乏了,没有去接他,萧常世都自己去屈家别院。
久而久之,萧常世进步可谓飞速,不用熬夜看书也能跟得上屈太傅的策论,但他不舍,便从来未提屈恒不用教的事,他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自己又刻意藏拙,宫内自然也无人也在意他。
他刻苦用功,对自己要求高。不会,就死命想,实在不通,才鼓起勇气去问相当于是个摆设的屈恒。
屈恒虽是将才,但自从立了军功,加封之后,便受圣上忌惮,被闲于家中,美其名曰是休养生息,实则蚕食势力。
于是屈恒除了偶尔去军营操练将士,大多就是在院中悠闲地练剑,萧常世一来,他便收剑进书房。
两人仿佛有种默契,话少,却是莫名地心灵相通。
屈恒眉间微动,萧常世便知屈恒是不满意还是赞赏,而萧常世一抿嘴,屈恒便知萧常世遇到了难题,眼睛若是向他看过来,那便是要问自己。
屈恒最开始还是等萧常世自己恭恭敬敬走过来问他,到后来,或许是见不得萧常世踌躇不前,或是见不得萧常世总是咬笔头,屈恒在看见萧常世抿嘴后,就自己上前讲解。
不过也是近日他能在夜里睡得安稳,在辅导一事上就上了心。
屈恒偶尔看着萧常世躬着背,看书默记,恍然会想起自家的弟弟屈尧,却是没有萧常世这样的乖巧,总是活蹦乱跳,嘴里都是长串的大道理……
可听话是听话,却也木了些,不如屈尧灵动,也老是弯着脊背,一点姿态都没……
屈恒坐如钟,最是看不惯这些,他觉萧常世对自己还算尊敬,便摆出一副和气模样,似是为萧常世着想,他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你的背须打直些,不然不好写字。”
萧常世连忙直起身,端坐着写了一会,不禁放松,背又弯了下去,屈恒又说一遍,萧常世再次努力坐直,却又马上故态复发。
屈恒掌心往萧常世背上一放,微微一用力,细细的脊椎硌着屈恒掌心,中间已然有了变形的趋势。
屈恒声音冷淡:“殿下好好写字,臣撑着,自然就好了。”
萧常世坐得笔直,过了会肩膀稍稍内拱一下,带起脊背弯曲,屈恒用了些力,猛地一推,萧常世又立马坐直,身子却有些发抖。
屈恒在后面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却闻到一股血腥味。他讶异一瞬,连忙侧身看去。
萧常世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腹上衣裳透出殷红。
屈恒抱起萧常世,他尽量不碰到伤口,动作竟有些轻柔,他直接送到府医处,大夫抖着手剪开衣裳,露出萧常世腰腹处一大片褐黑,疤痕裂出血红的新口子,血肉模糊。
屈尧闻声赶来,进门看见萧常世腹上裂开的伤口,有些吓到,他下意识看向愣然站在一侧的大哥。
屈恒默然不语,隐在暗处,脸上神色莫明,让人瞧不清是何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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