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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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傍晚时分发生。
姜一望考完试没能立刻回家。班主任把学生都召回教室,发表完演讲,欣赏完几个女生被感动出的眼泪后让男生留下打扫教室,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都毕业了也不缺这点时间给下一届高三生留个方便。
于是姜一望混在满屋子吵吵闹闹的人堆里,随意抹了几下桌子,在班主任验收成果的时候溜了。
六点多天还大亮,沿路走回去能看见路上稀稀拉拉赶来接学生的家长,几个学生手里捧着花。姜一望探头朝花束瞄了几眼,瘪起嘴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男人,我的花呢?”
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声音低沉沙哑,“什么花?”
“人家高考完的小朋友都有花,我为什么没有?”姜一望踢飞了一颗小石子,“而且你居然不来接我,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热吗?!”
“不好意思,我缺那点油钱。”布料摩擦声时近时远,忽然咚的一声巨响,姜一望捂着半边耳朵,咬牙切齿道:“那你缺不缺给我治耳朵的医药费?”
“什么?”程归时把手机捡起来,“考个高考把你考聋了......你刚才说什么花?”
“滚吧!”姜一望恶狠狠地冲对面吼,又瞥一眼捧花的学生,翻着白眼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而程归时醉酒醒来,头还晕着,一阵阵闷痛。耳边传来忙音才意识到姜一望把电话挂了,也才想起来昨天说好要接姜一望放学,晚上请客庆祝他脱离苦海。
“没大没小。”程归时一边着急忙慌穿衣服一边自言自语,“考前祖宗考完孙子,赶明儿就把你揍一顿,看你还敢不敢让我滚。”
姜一望家离学校不远,是转学来后现买的学区房,姜家父母常不着家,平时就他一个人住。小区环境清幽,他进门揪了片冬青树叶撕碎,上电梯时心里还在痛骂不着调的叔叔,顺便把树叶想象成程归时欠扁的脸。
父母这次居然在家。姜一望进门时有些惊讶,紧接着心里漫上一股难以压制的惊喜,眉梢都扬起来,笑着喊了声:“爸,妈!”
两人都穿着开会时常穿的正装,姜母没应声,扭头看了姜父一眼。姜父咳嗽一声,抬手整整西装领:“一望啊,我跟你妈,离婚了。以后你就跟我去上海住,今晚收拾收拾东西吧。”
夏日的傍晚没有夕阳,白昼长得直到暮色全然笼罩大地才会让人想起时间已经悄然走到晚上。姜一望眼珠直勾勾盯着他爸,阳光经客厅玻璃照射进来,晃晕了他的眼。
姜父被他盯得不自在,脸上公式化微笑有点崩,“一望啊......”
“你们早商量好了?”
姜一望眨眨眼,嘴角落下去。双手下意识背在身后死命互掐,掐到指印发红发紫都没能成功克制住涌上眼眶的酸涩,以至于疼痛伴随着失望和愤怒让他声音更加颤抖不已:“你们......是不是早就想离了?”
“一望啊。”姜母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为了不影响你高考才这时候跟你说的,你爸......”
“我知道了。”姜一望打断她,低下头试图避开对面状似关爱的目光。他后退两步,不小心踩到了垂到地上的鞋带,踉跄一下后突然扭头推门就跑。
“欸!”
姜父的喊声被隔绝在门后,姜一望一口气冲出小区,直到这时还没能从考完得到父母一句问候的幻想中走出来。
夕阳渐斜,日光依旧明亮而灿烂,像这个季节一样充满活力。夏季傍晚带着股风吹不走的热,树底下下棋聊天的老人和接完孩子的上班族陆续回家,只有姜一望一个人往外跑。
多年生活在婚姻关系名存实亡的家庭中,姜一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以听话和努力来换取一个美满的结局,结果却被破镜的碎片硬生生割裂了希望。
他脚下机械地跑着,甩掉了鞋带松散的球鞋,把书包扔给开门问他干什么去的门卫大爷,脱掉肥大的校服外套——新校服刚刚穿了半年,时间之短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穿着这身衣服和同学老师熟络起来。
错过高峰期,十字路口的车流人流明显变得稀疏。姜一望只冲着亮起绿灯的方向跑,全然不顾周围行人惊异的眼光。
沿路冲过来一辆奔驰,嘎吱停在他跟前,敞开车门正好接住被人行道边缘绊了一跤的姜一望。
“姜一望?”
程归时起得急,皮鞋运动裤配衬衫,发胶都没来得及抹。他把扑在腿上的小孩捞起来按在怀里,大手抹一把对方满是泪的脸,凌乱额发下的长眉皱起:“怎么回事?”
姜一望一动不动,小腿磕在奔驰脚踏板上闷闷地疼。程归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毛病,打算把他转移到副驾上开车回家。姜一望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不起来,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叔,带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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