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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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望有三个家。
老家在河北,三岁跟父母迁到山东,户口落在了济南,但上高中之前还常回老家玩,喜欢家里种的那颗大榆树。刚上高一的时候父母就异常忙碌,高三寒假又随着他俩工作变动搬到了市中区,在高中旁边买了二手的学区房。
姜家父母从来不担心他的成绩,也不担心姜一望能不能适应全新的环境和骤然到来的高考压力。高三下学期开学那天,姜一望不知道学校食堂在哪,饿了半晚上,回家面对的还是冷锅冷灶。
也是那时候姜一望有了第三个家。
开学时是初春,刚过初一没几天。姜一望怕冷,班里女生裙子都穿上了他还裹得像个球。同桌是个成天上课睡觉的,有点自来熟,第二天加了他好友给他发学校地图,还告诉他怎么充饭卡。
神奇的是,姜一望卡里没钱,他爸妈忘了给他打钱。
程归时就是这时候出现的。这个他爷爷收养的孩子,在济南发展了很多年,听说姜家搬来市中,尽情分主动问起了孩子上学的事,说要不要找老师帮忙在学校里照应着,毕竟高考不是件小事。
姜父姜母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子。
程归时听完他哥的电话差点没忍住国骂。以前姜父就隐隐看不起程归时,连姓都不改,也不常回家,怎么都算是外人。程归时只想着报了姜老爷子的恩,接手了这个父母不管的侄子,然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却挪不开眼了。
姜一望打了他爸的电话,姜父给他转了一笔钱,这才让他饱着肚子度过了开学第一周。周五放学早,还是傍晚时分。可二月黑夜仍长,离远一点就看不清人脸。姜一望走出校门,在快到小区时被一辆奔驰挡了道。
奔驰车身漆黑一尘不染,蛰伏在暗处,只在反光镜和车窗上反射出几束光。程归时就靠在后车门上抽烟,阴影下烟雾看不清晰,只见火星在指尖晃动,走近了才能看清程归时五官深邃的脸。
这人只穿了一件长风衣,黑色呢子的,脚上蹬一双皮靴,酷是够酷,但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好人。
姜一望以为遇见黑社会,心里暗忖济南市区治安好像不大靠谱,脚下放缓了步子,左右瞥着准备找地方逃。
对面的黑社会手伸进兜里,姜一望看不明白,以为他是伸到身后去掏棍子了,吓得拔腿要跑。不想程归时只是掏出手机看一眼他的照片,确定没等错人,掐了烟朝他伸出手:“姜一望!”
孤僻社恐且怂的姜一望当即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立正站直:“啊?”
“我是你叔。”程归时有点口音,嗓子还带着刚抽完烟后的沙哑,那点口音于是变成话语里磁性的小尾巴。“你爸妈不在家,以后你跟我回家住。”
后来姜一望回想起来这个傍晚时总觉得玄之又玄。从小家长就教孩子不要跟自称叔叔伯伯的的陌生人走,就算能说出你家长电话号也不要轻信。可刚年满十八已成年的姜一望偏偏立马就信了,乖乖坐到副驾驶上,还主动系好了安全带。
程归时笑话他:“要是来个真的黑社会,你早被买到有钱人床上当小鸭子了。”
姜一望不服气程归时老把他被卖后的用途总结为当鸭子,梗着脖子嘲讽:“黑社会才不长你这样。”
程归时一脸了然:“原来是看我长得帅。”
姜一望烦他,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济南作为省会,房价自然是不低。程归时住的那片是市中区最好的地界,小区整体规划都能看出来一个壕字。
直到姜一望坐到程归时小跃层的沙发上,手里捧了杯热乎乎的牛奶,才意识到自己跟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叔叔跑了。
他自暴自弃般嘬一小口牛奶,心想反正他爸妈不管他,再看程归时这有钱程度,大概也瞧不上他这样的穷学生,人身安全暂时可以得到保证。
事实证明姜一望还是年轻。
快四十的程归时打小就是个弯的。他自以为洁身自好,每一任床伴都是用心处过的,上一任才刚分没几天,不应该对着一个高中未毕业的小孩起什么心思,更何况小孩还是他干侄子。
然而缘分阴差阳错,等程归时草草给小侄子收拾好了房间,在窗外暮色渐浓时打开了客厅的灯,仔仔细细瞧见了姜一望的脸之后,他暗骂自己畜生。
总有个人能在自己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就让自己浮想联翩,此为一见钟情,也叫见色起意。程归时一路上看了姜一望不止一眼,现在也算明白自己确实是个没救的畜生。
这小孩简直踩死了他所有喜欢的点。
姜一望浑然不觉,喝完牛奶自己刷了杯子,给新叔叔打声招呼,自己回屋写作业去了。
壕里壕气的小跃层成了姜一望第三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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