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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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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正文-----

我忍着不去看他。

村口常常喧闹,一大群人相互挤着,大喊着打倒。我低头浇水,地里没有几个人,都去那里凑热闹了。

老季趴在那里写着什么,用一块破布。

他写,“张起灵,从得而〇之。”

写好了,他把那张破布高高聚在头顶,献宝一样冲进人群。我低着头,继续浇我的水。我心里会生出一些邪恶的念头……不,也许这种念头不算是邪恶。我想杀死老季。我想扯下他的手指,撕开他的喉咙。

他冲进人群,无数人的人群,黑压压的叠着,上过我和闷油瓶的扫盲夜校的人,吃过我们手里捧着的粮的人,此刻把作为人的皮囊扔了下去,他们抓了那块布抛向天空,一齐大喊。“张起灵,从得而蛋之。”

这场面无比荒谬,他们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它一定是严酷的批判的字样,于是他们用着他们仅剩的那点文化,大声的喊,从得而蛋之。

从得而蛋之。

人人得而诛之。

他做了什么坏事呢,要人人得而诛之?

他姓张,这是他愿意的吗?他生在哪里,是他能决定的吗?若是他没有姓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反倒不会被抛在深山老林中等死吧?前半生给他带来痛苦的身份,却又想要毁掉他的后半生。念神的人还可以说自己从此再无信仰,可他的身份被烙在身体里,他怎么逃?

我浇了水,把头扭向另一边,走回了家。

爹止不住的道歉。娘说,你带他一起跑吧,我们的这一辈子已经够长了,别让我们成为你们的拖累。

我想过的。我这人很坏,怎样不好的事情我都想过,我想过我拉着他偷偷跑掉,我想过村子里的人也许会因为我爹娘年岁大而放过他们。

但都是妄想。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那群扯下人皮的鬼怪有什么做不出来呢。我对着爹娘跪下,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我求他们不要再这样说了,我告诉他们,闷油瓶说他不想害死爹娘,他说,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可希望在哪里呢?我看着外面,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夜色。他此刻,一定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瑟缩进那个小小的草房里了。张起灵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我记得的,那年我走上山,他奔跑着,跳跃着,他背着巨大的弓,他手里握着长刀,风把他的蓝黑色外衣吹得烈烈作响,他站在高处,每一根发丝都沐浴着阳光,他看着我,神情张扬。如今他被踩断了翅膀,他被按着脊梁,压进污泥。那些人会强迫他磕头吗?一定会的,所以他的额头肿了,他满身尘土,他口中满是鲜血。

我未眠。

这样的日子太过熬煎,我一刻都难以活下去。

推开房门我却红着眼笑了。门外放了张似乎是随手捡到的纸,被小心的半掩在尘土中。纸上的字是铅笔写的,只有短短两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天没亮。我仰头,这样悲苦的日子里,怎么可以有如此美好的夜色。星月安静的挂在空中,洁白闪耀。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晖,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他要我等。我就听他的话,乖乖的等。我这样听他的话,他一定会为了我好好回来的。

就是太难熬了。

实在是太难熬了。

我咬牙撑着,我数着日子,我已经三天没见他了。他有饭吃吗,他冷不冷,他伤口还痛不痛。我精神恍惚的活着,我摇摇晃晃的在村子里走着,我走着,恍然听到了他的一声轻哼。这一声叫走了我全部的理智,我依旧是看不见的,只有朝着那一声的方向奔跑。

刚入夏已经有些热,一群人却围着一个炭盆。我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过去,我看到了他,我的闷油瓶,我的爱人,他赤裸着上半身跪在火炉旁边。他的后背…他的后背上满是鞭痕,有新的,有旧的,一层叠着一层,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扯碎。

他极痛,可腰却挺得笔直,我知道他不是在跪,他只是容忍了这群疯子的行径,他怎么可能会屈服。

他的汗水流过伤口,慢慢渗入进去,又带出一串长长的血珠,滴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可他们还不满意。

他们拿着一个锄头,把末尾‎‍插‍‍‌‎‌进‌‌‍‎‍了那盆炭火里,溅起火星,飘摇着落在地上。原来在我看不见的那一侧,他身体的皮肉还在散着热气,原来空气中这股焦糊的味道,并不全来自于炭盆。可他刚刚只是轻哼一声,就咽下了所有的疼痛,依旧把脊背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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