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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着双眼，让自己沉沦在黑暗中。我知道我会死在那个黎明，但我毫不抗拒，平静的迎接这场永恒长梦。

我睡着，在黑暗中静静的站着。周身不知为什么反而变得温暖起来，好像知觉又在渐渐恢复，我闻到了淡淡的，清凉的味道。难道这就是死吗？

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把我向上托，我浑身突然一麻，接着腿抽动了一下。一瞬间一股极度的真实感席卷我的全身，我竟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坟墓，也不是那场黎明，而是一片洁白的墙面，以及离我视线极近的，一个人的胸膛。我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就是闷油瓶的味道。

他立刻坐了起来，从我上方看着我。我看着他，他好像和记忆中有些不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被狗啃过一样，看起来竟然有点好笑。我动了动，头突然一痛，一些尘封了许久的记忆突然涌入脑中，我控制不住的抱着脑袋。杨大广，雷城，金甲巨尸……我大叫一声，想坐起来，却没有成功。

“吴邪。”是闷油瓶的声音，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但在我再次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我忍不住嚎哭出声，就像终于得到庇佑的孩子，我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回床上。

他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这样，被我拽得倒了下去，下一刻，我死死地抱住了他。他还活着，他的身体是温暖的，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我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我发出几乎动物一样的哀鸣，只是这样还不够，出于本能的，我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他没有收手，而是神情有几分吃惊的用胳膊带着我，让我面向他。我慢慢松开口，此刻我的神志已经回笼了很多，我渐渐意识到，我以为的一辈子，我和他的一辈子，不过是我昏迷着从雷城回来，做的一场长梦。但我还是想问他，就算他无法回答。

“你为什么不要我。”

闷油瓶侧头看我，刚才我把他的手臂咬出了血，有一点沾在了我的唇角上。他伸出手把我的嘴唇擦干净，道：“没有不要你。”

门被猛地推开，我立刻转头，就见胖子还拿着锅铲子，站在门口。

“卧槽，睡‌‍‎‍‎美‎‍‌‍人‎‌‍‍舍得醒了。”胖子道：“小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想靠着床坐着，但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闷油瓶把我扶了起来。我这时候才觉出一点不好意思，我过去是并不敢直面我自己对他的感情的，我不说，他自然也不知道，可我这样一上来就抱着他不撒手，多少是有些尴尬的。但要我放手，我又不愿意，只能豁出一张老脸依旧抱着他的胳膊。

“你睡了三个月。”胖子道：“娘的，我和小哥担心死你了。”

三个月…原来只过去了三个月。在梦境里的二十几年，竟然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点头，简单梳理了一下现在的事情。从雷城回来，我去检查了肺，那片阴影并没有消失，于是我只能回雨村继续想办法。然而第二天，我就变成了一个接近植物人的状态，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你醒过一次。”闷油瓶道。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把视线转向窗户。我不太明白他这个举动的含义，按理来说他对不重要的外界刺激的态度应该就像是一块木头，虽然我抱着他的胳膊，但他应该如同无事发生一样，可他现在明显有了情绪波动。

“问我怎么换发型了。”

我想起在那时的梦，在我被熊打伤的恢复期，我确实问出了这样的话——难道我一开始就是错的，我睁开眼睛的几个瞬间当做了梦境，而把那里当做了现实。

“我剪的。”胖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自从你晕过去以后，小哥他山也不巡了头发也不剪了，整天就全心全意在这儿照顾你。我看他头发长了，就剪一剪。手艺还不错。”

我点头，抱着他的胳膊张了张嘴，有点想要道谢，却不知为什么说不出口，平白却增添了几分委屈。为什么我的梦里，会和他成为恋人关系，该做的都做过了，可现在我们依旧只不过是朋友而已。最后我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我，遇到了小时候的你。”

我没有讲梦境的详细内容，在我再次准备开口时，一旁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了什么。我转过头，就听到说书的报幕：“今天我来给诸位讲《活着》的最后一段儿，话说这……”

我一把把手机关掉，有些奇怪的看胖子。

胖子道：“医生说你虽然半昏迷着，所以会有浅层意识，我就想着给你文化熏陶一下，说不定有点用。”

“你都放过什么？”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按理来说，依照我本人的脑容量，就算是做梦无非也就是梦见什么闷油瓶又进青铜门了，黑瞎子骑着万奴王滴滴接单了，十个禁婆围着胖子跳脱衣舞什么的。但是我的那场梦境太过于有逻辑，而且规模过于庞大了，不像是我仅凭自己能够想象的出来的。

“唐诗宋词。”闷油瓶道：“一开始放这些。”

胖子干咳了一声，他道：“我这不是寻思你要是浅层意识能感觉到，万一一不小心就把它们都背下来呢呢，也好陶冶情操。”

“后来呢，动物世界？”

“没。”闷油瓶道。

我沉默了下来，开始回想自己那些经历的全部过程。

“那些诗放完了，我寻思也差不多了，而且你看小哥成天守着你多无聊，我就拿电脑下了点动画片给他在这儿放着，我看你听声儿有时候能有点反应，就放了不少集。”

“什么动画片？”

“熊出没。”

我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因为又对上了，我这脑子是什么东西做的，能把熊出没给过滤成一头凶神恶煞的狗熊？

“之后你又觉得还是应该给我陶冶情操，所以开始放有声书。”我指了指手机道：“最开始放的是什么，老舍的《饥荒》？”

胖子瞪大了眼睛道：“你他娘的真能听到啊？我给你放的《四世同堂》”

我不再说话，心中想了很多事情。那些回忆是那么真实，可现在却突然告诉我，那不过都是我自己脑子里给自己编出来的故事。而且还是那样一个痛苦的故事，我所以为的饥荒，我所以为的野兽，竟然都只是……我甚至还让自己经历了他的死亡。

闷油瓶看出我状态不对，他犹豫着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个动作对我而言的意义太不一样了，在那个梦中他经常会这样做，他会对着我笑，把我抱在怀里揉我的头发。我捂住脸很久，我心里难受，又觉得好像重新燃起了希望。因为他活着，我的闷油瓶……就算他现在不是我的，他还活着，他真实的存在于我的生活中，在这里没有战乱，没有饥饿，也没有那群疯狂的村民。我笑了，哑着嗓子道：“小哥，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点头，带着我坐在床边。我的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在他去换衣服的时候，胖子拉着我悄悄道：“小吴啊，我和你说，你昏过去的这么长时间，我几乎没怎么插手啊，就一开始我给你收拾过两次，之后小哥就不让我弄了，他一天到晚给你把屎把尿，上午下午按摩两次，两天擦一次身子，有时候还给你退出去见见阳光……你得和我说实话，你和小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哑然，我本以为这些事情他们会请一个护工来做，结果竟然是闷油瓶吗……这个人可真的是…让我无法形容，在梦里是他照顾我，在现实里竟然依旧是他。

他换好了衣服，从客厅走过来。我想了片刻，对胖子道：“我觉得是我得以身相许的关系。”

闷油瓶并不好奇我们谈话的内容，他揉了揉我的膝盖，尝试着让我站在地面上。我动了动，这一次和过去住院以后下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身上一点酸痛的感觉都没有，是他的按摩起了作用，我竟然没一会儿就可以被他扶着走路了。

我和他走在村子里，这姿势很暧昧，他架着我的胳膊，搂着我的腰。我的手放在他的背上，又有些忍不住的想起，我梦里伤口开始康复的时候，闷油瓶带着我走路，也是这个姿势，只不过我会抓他屁股。

我笑了，迎上闷油瓶探寻的眼神。雨村修了路，出了门就有柏油路可以走，阳光把一切照得明晃晃的，太阳刺眼到让人不敢直视。我还是想抱他，完成在他生命的最后，我没有得到的那一个拥抱。所以我竟然真的这么做了。我在雨村的大路上，转身抱住了他。他没有躲，而是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像是安抚。我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小哥你看，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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