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梦了
-----正文-----
他又做梦了。
眼中所见皆为黑暗,他被禁锢在黑暗之中,无法动弹。
和之前的梦一样,总有一个声音遥遥传来——那是属于一个男性的、低沉好听的音色,恳切、失意的口吻,总是带给他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主。”
“主……”
“愚者先生……”
他感到烦躁。既因为黑暗,也因为这难懂的呼唤——那真的是在唤他吗?
他尝试回应,声音漾入黑暗之中:“你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出去?”
四周一片静默。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他快要发怒,那声音说道:“不要【滋啦滋啦】洞中【滋啦滋啦】……向【滋啦滋啦】……走……”
像是被干扰的收音机,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听不出逻辑。
“不要什么?向哪儿走?”他朝黑暗大叫。
“抱歉……他来了。我不可再【滋啦滋啦】……”
“谁来了?怎么了?你说清楚!喂——”
话音刚落,周明瑞就惊醒过来。
“该死,又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一个月来几乎每晚都做同样的梦,而且还是噩梦——再这么睡不好,影响了白天的工作质量,是会被老板扣工资的!
要不是噩梦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都要怀疑这是因为他前晚喝了自动贩售机里的“刺客”饮料的缘故。
或许该找个心理医生问问了……
他一边起床洗漱,一边寻思、猜测着梦境的含义。
神秘声音所说的“主”当是自己,这让周明瑞怀疑自己是不是游戏打多了,想做神明、想做幕后大佬的渴求太强烈了?
“我承认我是爱好装逼……人不能没有点儿不入流的小爱好是不是,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做梦吧?”
还有奇怪的干扰,什么洞中,不可再说什么的,啧啧,怎么越想越像悬疑片开头,自己还是那个被困的倒霉主角!
周明瑞吐了一会儿槽,看了下手机,屏幕上显示“7:05” 。离自己起床过了五分钟了。就像每个做了噩梦又很快恢复到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样,周明瑞觉得梦中的所见所感离他非常遥远了。
“不过是梦罢了,该吃吃该喝喝,班还要上日子还得过。”他安慰自己道。
虽然但是,这个连续剧似的梦真的不吉利也不正常,真的完全没有问题么?
……
刨除了无用的情绪,周明瑞盘算着自己的存款,评估着去看心理医生的花费,离家上班去了。
下午,打探完补习班的情况、报好名后,他【拿着手机,考虑起接下来该做什么。
“难得有个空闲的、非周末的下午,不能白白浪费了。”
“嗯,去看场电影吧,现在这个点,人应该不多。”】
买了票后,周明瑞走进了放映厅,打算看看这部据说还有十五分钟的电影。
放映厅里很黑,观众稀稀落落。周明瑞找了个靠前居中的空位坐下,往嘴里塞着爆米花,抱着消磨着时间的心态往大屏幕上瞅去。
他正好瞅见屏幕上出现一条熟悉的小金龙,还有下方的过审字号,于是疑惑了:不是说还剩十五分钟就演完了吗?怎么会播放开头?
再看了一会儿,见电影真的是一副现完过审编号、再现发行公司的、刚刚开头的架势,他越发奇怪:该不是后台系统出错了?可是,之前就一直看的人怎么都没发话呢?带着疑虑,他仔细观察了四周,登时冷汗就下来了了:偌大的放映厅,现在,似乎、好像、确实,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十分钟后。
“呼哧---”周明瑞靠在椅背上,急促地喘气。经过了一通大喊大叫,蹬踩砸门之后,他无比确定自己被困在了这间放映室里。
他的手机死机,砸门无人应声,呼救无人理睬,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心下一片慌乱之时,周明瑞敏锐地发现了又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之前弄出各种响动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才发现,电影大屏幕已经熄灭了。
幕布黑下,房间顶部的灯和脚下的指引灯纷纷亮起。——这是放映结束观众离席的惯常景象,此刻看上去却带着满满的诡异。
周明瑞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定了一会儿神。正当他准备起身时,顶灯和指引灯又灭了,幕布逐渐亮起,配乐恢复。几秒后,小金龙和过审字号又映进眼中。
周明瑞的手抠进了柔软的椅面,心底浮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接着刚才没做完的动作,起身背对屏幕,默数了几秒。果然,配乐戛然而止,四周先是陷入黑暗,接着顶灯再次亮了起来。
周明瑞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现在,他确定这电影是放给自己看的了。
还有啥办法,走一步是一步,看就看呗。
周明瑞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又拿起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电影开始了。
当男主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周明瑞张大了嘴巴。
客观地说,那张脸轮廓深刻,虽然表情冷漠也无损其英俊,一言以蔽之,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顶着这样一张脸的人走在街上,绝对会引发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嫉妒。周明瑞本应该是嫉妒人群的一员,如果……如果那张脸不是和他少说也有七分相似的话。
奇了怪了,周明瑞想,为什么他看海报的时候,一点也没发觉?
对了,之前搜索的主演信息里,男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记忆像是被掐断了的电线,断掉就怎么也对接不上了。
念头乱闪间,镜头正好给了男主角一个特写。突然和自己的“欧洲人种版”来了个对视,周明瑞觉出了人生的荒谬。
镜头拉远了点,男主依旧注视着自己,目光非常专注。尽管那张轮廓冷硬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周明瑞却从男人的眉眼间看出了丝丝忧虑。
男主开口了,开头第一句话就把周明瑞震下了椅子。
他说:“主。”
居然还有配合他话音的字幕,居然还附带外文翻译。
那个方方正正的楷体字让周明瑞完全说不出话。他维持着摔下椅子的姿势,眼睁睁看着男人离屏幕越来越近。
幕布上的人似乎能看到他的反应,苦涩地牵起嘴角:“您无需害怕。在这里,您是绝对安全的。”
声音低沉好听,恳切又失意的口吻,带给他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长长的一段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男人显得很有耐心,等待着周明瑞回过神来。
周明瑞望着他,努力在脑中扒拉着关于眼前人的信息,却还是一无所获。脑袋里似乎有几个区域被沉沉的浓雾遮掩,雾里潜藏着毁灭认知的炸弹。
无论如何,面前人自带的隐约熟悉感是实实在在的。本能地,周明瑞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他清清喉咙,沙哑地问:“三个问题。不要什么?向哪里走?以及……'他'是谁?”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着迈开脚步,如同穿过水面一般穿透幕布,一只脚踏在影院的木地板上。
“啪嗒。”
迎向周明瑞震惊的目光,他在蹲在地上青年人跟前跪下,环住青年僵硬的身躯。
环住周明瑞的人比他高大比他有力,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直至额头相抵。
看着怀中人瞳孔放大,浑身僵硬的模样,男人神情复杂难辨。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再无动作。
心神恍惚间,周明瑞感到有人环住了自己。这种感觉很温暖 ,很奇特。从对方身上沁出的气息很熟悉,周明瑞隐约闻到了属于自家洗衣液的、微末的、干净清爽的香气。
那人在他耳边问:
您发觉了吗?
字字句句在耳边如古典乐回旋往复:
您—发—觉—了—吗……
发—觉—了—吗……
觉—了—吗……
与此同时,相触的那一小块皮肤像是针扎一般刺痛起来,疼痛从额尖传至全身,钻心刺骨。周明瑞剧烈地挣扎,他闭着眼,却依然看见眼前的事物在剧痛中碎裂,四散,消逝。
一声撕心裂肺的慘呼震碎了大幕。
注:【】中加粗字为引用的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