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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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春棠假装在阳台忙活,浇浇花,晒晒衣服,第三次把视线投向远处。
今天茉莉一回家就说有个奇怪的叔叔到学校来找沈殊,陆春棠以为是来找麻烦的,本想打电话过去问需不需要帮忙,结果茉莉补充说:“阿殊和那个怪人叔叔好像以前就认识,而且哦,是阿殊让我先回来的,我听他们说要去找个地方聊聊啦。”
陆春棠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不舒服。
他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这种心神不宁是因为怕沈殊遇到什么麻烦,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而绝对没有别的成分掺杂,对沈殊的人品,他没由来就是相信。
连他自己好像都没意识到在相信什么。
两小时内,陆春棠一共在小露台上七进七出,终于远远看到沈殊出现在视线里——身边跟着另一个陌生男人。
陆春棠摆弄花草的手一顿,心口忽然泛起一股酸涩。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很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人显然很熟,那个年轻男人走两步会突然挂到沈殊背上,沈殊虽然很嫌弃地把他扒拉下来,但没有推开他。
沈殊还记着陆春棠的饭,想早点摆脱身边的这个糟心男人,走到路口就要把他赶走,那个男的不肯,死活要跟着他回家看看。
两人一个跑一个跟,跑到门口刚好遇到陆春棠来开门。
陆春棠问他:“你吃了么?”
沈殊笑笑说:“没,说了要回来吃的。”
“晚上做的我和茉莉都没吃完,来吃点吧。”
陆春棠要开门迎他进去,沈殊回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意思让他走,结果那人视若无睹,看看陆春棠,一把挽起沈殊的胳膊撒娇:“阿殊哥哥我饿了,有饭吃吗?”
拉是拉着沈殊的,话却是对着陆春棠说的。
陆春棠低头隐去表情,只有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那一起吧,家常菜希望你不嫌弃。”
沈殊气冲冲甩开男人的手:“他嫌弃个屁,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我就不该把这小兔崽子带回来。”
小兔崽子是个很亲密的称呼,陆春棠扶在门上的指尖一抖。
来人约莫二十多岁,长得乖巧斯文,还有年轻人独有的朝气,他对沈殊吐吐舌头,大摇大摆往里走。
陆茉莉却不知为何对这人印象不好,她不敢出来,只怯生生从里屋探出半个头。
“嗨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闭嘴,不是你妹妹和你没关系,坐边上吃完饭滚蛋!”
陆春棠去厨房热菜,沈殊跟过去帮忙,都被他找借口避开了。
沈殊细细看他脸色忽然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陆春棠一惊:“啊?没有啊。”
沈殊看了眼外面,面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是不是麻烦你了?他不太懂规矩,一会儿我就把他带走。”
陆春棠不接话了,勺子丢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沈殊摸摸后脑勺,猜不到好脾气的陆春棠到底是为什么要发火,只能边说边凑过去抢活干。
“我也没想到我弟会来,不过应该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的,你放心……”
“你弟弟?”
陆春棠像是被按停了什么机关,“呼”的一下转过身来。
沈殊奇怪:“是啊同父异母,看着不像么?”
陆春棠哑口无言,这才隐约觉得两人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他刚才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压根没注意这些细节,现在想想,脸都要烧起来,又有点高兴,胸口那片沉闷的雾倏忽间被吹得无影无踪。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我之前都没注意。”
“没注意是对的,说了就不是一个妈生的。”
先前做的菜已经有些凉了,被留在厨房灶台上,沈殊越过陆春棠肩颈打探。
“什么味儿?怪香的。”
“都凉了哪里有香味哦?你出去坐着吧,我把菜热一下。”
沈殊贴着陆春棠肩膀曲线轻嗅:“胡说!我看还是很香。”
沈老师骚话连篇被陆春棠红着脸往外推,他连哄带骗才勉强把心上人换出去休息。
陆春棠脸上的潮红还没褪下,只能借着帮茉莉绑头发的功夫重新平复心情,头一回,发现边上有个人一直在打量他。
那人靠在墙边刷手机的样子和沈殊如出一辙。
看到陆春棠,这位不速之客突然来了精神,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诶,我叫沈途,你和我哥什么关系?”
陆春棠不解。
“是不是这个?”
比了个手势,这下陆春棠再糊涂也看懂了,他僵硬了一瞬间,竟然没有立刻摇头。
不过沈途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自说自话就把话题接下去了。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哥看你那眼神啧啧啧,热情如火。诶,他我太了解了,我们从小到他都在一起,说得直白点,他做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沈途趴在桌上挑眼看着陆春棠,一副很乖巧的样子,“但是呢,有句话我要奉劝你,我哥这人做什么都没长性,小时候和人谈恋爱也是,换人比换衣服还勤快,而且他脾气又臭又硬,以前因为一点小事儿和家里怄气跑出来。你看这些年,我为了带他回家真的好累哦,跟着他跑遍大江南北,他就从来没能在同一个地方呆一年以上,所以你和他搞对象,可得长点儿心,玩玩可以,认真就没意思了。比方我这次来就想把他劝回去,眼看马上要过年了,一家人么吵架总是难免的,气消了就算了,不是这地方的,待不长久。”
对这人的自来熟,陆春棠开始还冷淡敷衍着不想搭理,但听到后来,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从话里品出了浓浓的挑拨离间和不怀好意。
一来因为沈殊脾气不臭,这点他比谁都清楚,沈殊在来岛的近一年时间里,把满腔的温柔都给了他们。
二来,因为沈途那句“家人”,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意说的,确是刺到他要害了。陆春棠突然意识到沈殊终究不属于这里,也就意味着在将来的某一天,他总要离开的。
这么一想,陆春棠的心里忽然有点慌,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再次袭来。
沈途一边观察他,一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他们家的事,沈殊是大儿子,是太子爷,而他是情妇生的,他俩的父亲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地产商等等,刚要说名字的时候,被沈殊阻止了。
“沈途!”沈殊端菜出来的时候,看到沈途那副居心叵测的样子怒火中烧。
沈途耸肩:“随便聊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惊小怪。”
沈殊的脸色很不好看:“再多说一句我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
沈途高举双手:“冤枉啊哥哥,我真的就是和这位邻居随便聊聊,也没说啥你别这么激动,我好害怕啊……”
话虽这么说,他眼神却瞟着陆春棠的方向,半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陆春棠又愣住了,他还没从刚才的恐慌里缓过来,又被沈殊里外有别的态度刺了一下。
骗子,他面无表情地想,什么“永远在一起”,什么“我想和你有个家”,都是假的!
陆春棠心里止不住泛起一阵疼,但很快又被茉莉的惊呼打断了——不知说到什么,沈殊提着领子把他弟按在了墙上。
沈途倒是定力很好,无论沈殊怎么发火,他都是一副冷嘲热讽不咸不淡的样子,看不出真性情,就像蒙了一层雾花的镜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我走可以,但我们亲爱的老爹嘱咐过我,务必要把你带回去。”
“那你就告诉他,脚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回去——”沈殊冷笑,“你求之不得。”
话说到这份上,彼此就是把最后那块遮羞布都撕了,沈途终于也敛了笑露出满面讥讽:“你不识好人心啊,爹的话我都传达了怎么决定我管不到,但有句话你说的没错。”
他故意瞥了陆春棠一眼:“天涯海角,你喜欢这小破岛也好,死在其他哪儿都行,我不关心,可千万别回去,千万,千万争口气啊我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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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不是什么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