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定格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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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们关系特别好,真的,闯什么祸他出主意最后都是我扛着,我稀罕啊,就这么一个弟弟,哎——可惜啊,长大以后就变了。”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抢我东西,所有我喜欢的他都要抢。”
沈殊又掏出一根烟,捏在手里反复把玩,陆春棠在他身边坐下,沈殊忽然就凑近,用几乎贴着他的距离说,“所以,你离他远点。”
陆春棠以为他要亲自己,吓得连呼吸都忘了,胸口的声音越来越响。
好在沈殊只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去了:“我是瞎操心,你都看不上我,他算什么威胁。”
沈殊这个哥哥也算是做得仁至义尽,这么多年身边人都不知道沈途的内里,除了沈殊,但沈殊的话没分量,说了他父亲也不信——沈殊在他父亲的心里向来没有什么正面形象。
所以为了避免正面接触,沈殊毕业之后就远走他乡,拒绝再回去,拒绝再和这个家有瓜葛。
这个原因他父亲也不知道,只当是他没有上进心。
沈殊懒得解释,也懒得回去,他不稀罕这点财产,只知道自己和弟弟完全不是一类人,也绝不会为了这可笑的继承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么多年,沈殊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见惯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半放逐的心态让他没能在任何一处地方长期落脚下来。
但沈途好像怎么都不肯放过他。不管自己走到哪,沈途都能跟过来,最后沈殊实在没办法,才跑到花鸟屿上避风头。
一开始他真的就只想混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
但有了陆春棠,日子好像就突然有了盼头。有了盼头就会有归属感,会对未来生出期待,有了期待,自然就会有计划。
况且虽然陆春棠现在没答应他,他却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喜欢看起来像是随口一提的。
他只想郑重其事地把一颗真心捧给他。
两人在黑暗里各怀心事,静默了一会儿,沈殊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走,你舍得么?”
陆春棠一愣,心里重重跳了一下:“你要走?”
“没有,我随便乱说的。”
“哦”。陆春棠干巴巴地回他,心里却没由来地有点不舒服。
他想到吃饭时候沈途说的话。
既然是一家人,回去是应该的,他一个外人,什么关系也不是,有什么资格过问。
陆春棠只觉得刚才沸腾的血液一寸寸从脸上褪去,晚风一吹,头脑也冷静下来。
就听沈殊又问了一遍:“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我要离开,你舍得么?”
陆春棠把脸别过去:“哪有什么舍不舍得,而且过年是阖家团圆啦,你回去是应该的”
陆春棠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累了,就微微停下来喘气。
听完他的回答,沈殊又沉默了很久,陆春棠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他从背后投来的审视的目光,活脱脱像是要把他背脊看出个几个洞来。
良久,沈殊把头低下去轻笑:“是么,我猜也是。”
也不知道沈殊用了什么法子,第二天竟然顺利把沈途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接下来他也没再和陆春棠聊走不走的话题,日子照常过,好像那晚上的一切都是陆春棠的错觉。
沈殊甚至还陪着陆春棠和小宝高高兴兴去敲了金蛋——每年临近春节,岛上很多街道都有这习俗,蛋里面有大奖小奖,奖品是其次,讨个好彩头是最重要的。
小宝回来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是小胖子王浩宇,在学校前前后后围着她转,天天变着花样送她东西,烦得她。
这年纪班里小孩早熟,有好事的悄悄把他俩的名字写在一起,背后加个大大的爱心,班里其他人的名字有模有样排列在周围,其中还混了沈殊的名字。
陆茉莉大大方方拿回来给他爸爸,陆春棠看了半天没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撇嘴:“她们瞎画的婚礼。”
陆春棠对现在孩子的早熟程度表示震惊。
“那怎么还有沈老师?”
“因为他是证婚人啊。”
“他旁边的空白呢?”
“那是他老婆,不知道谁就空着啦。”
现在空着,总有一天会填上的,陆春棠想象了一下沈殊边上放其他人名字的光景,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临近新年,老街也开始忙活了,张灯结彩该布置的布置,沈殊帮街坊邻居们剪窗花搞对联,陆春棠就在边上帮忙写字;阿婆年纪大了折腾不动,就搬了把椅子在门口看年轻人忙活,阿公还是老样子,醒一阵睡一阵。
生活看起来又回到了正轨,唯一不同的是,沈殊的骚话没有了,小动作也变少了。
平时动不动就要贴贴抱抱的大狗狗不见了,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开朗又正直的五好青年。
说不上不好,陆春棠就是觉得怪,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还是去不掉。
毛靖和赵书庭带了吃的喝的,顺便还拔了刚贴上的窗花,被沈殊举着锤子追打,海岛的冬天也不算很冷,几个年轻人摆了小桌子在外面涮火锅吃。
聊着聊着酒就喝多了,陆春棠被气氛感染也比平时兴奋,热气腾腾里看着沈殊的侧脸竟然生出几分心动来。
沈殊好像和毛靖有很多悄悄话要说,两人头凑头咬了很久耳朵,毛靖皱着眉头看他,沈殊摇摇头,和他碰了下啤酒罐。
第二天,陆春棠破天荒地起晚了。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喉咙也有点干痛。这一觉睡到了晌午,茉莉去对面阿婆家蹭了饭,在门口乖乖陪小二和阿一玩。
阿婆有点吃力地在摆弄摊子,不见沈殊的踪影——以往这活都是他帮忙弄的。
陆春棠赶紧过去搭把手,又假装不在意地问:“沈老师呢?”
阿婆没听清,他就又问了一次。
这回茉莉听见了。
“他走了啊。”
陆春棠没懂:“走?去哪儿了?”
“就是走了啊,好像是回家了哦。”
他们说了半天,阿婆总算是听明白了。
“年轻人早上就回去了哦,房间都打扫过了,房租给多了我退给他,他也不要啦,那我就让他多带一点东西走,他说太重了也没有带,现在这么好的年轻人都找不到了啦……”
阿婆絮絮叨叨的声音听在陆春棠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有些头晕目眩,只能靠着门柱缓缓蹲下。
“爸爸你怎么啦?”
陆茉莉发现了端倪,走过来问他,陆春棠挥挥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昨天晚上毛靖和赵书庭走后,沈殊又拉着他聊了一会儿,但具体他好像不记得了。
只知道沈殊又去拿了点啤酒,两人就着月色小喝了一会儿。陆春棠酒量不好,本来打算喝一点就回屋去的,奈何沈殊非要留他下来。
陆春棠没有回绝,他好像对这个男人很难说“不”,更何况他能看出来沈殊有心事。
再往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沈殊似乎是问了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陆春棠隐约记得他当时有点急躁,头一回没了笃定的样子。
只不过他自己因为意识不清醒,所以不愿敷衍作答。
再后来他可能是醉得不省人事了,有双温暖的大手把他抱起来,他只记得自己像是靠着一座敦实的山,山那头有人说了什么,可惜酒精彻底上头,他完全没了意识。
陆春棠浑身冰凉,但不合时宜的心跳再次出现,并且越来越剧烈,他挣扎着起来往家跑,被小茉莉一把拖住衣角。
“爸爸?”
一猫一狗也发现气氛不对,紧张地围过来。
就是这一下的阻拦,才勉强把陆春棠的理智拉回来。
他蹲下身,摸摸茉莉的小脸:“爸爸没事,爸爸有点不舒服,上楼休息一下。”
陆春棠问自己,他刚才有一瞬间的冲动是什么?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挽留他?
但其实他根本对沈殊的事情一无所知,家在哪座城市,哪条路,哪门哪号,他只知道沈殊长在北方,那是个冬天有鹅毛飞雪的地方。
陆春棠颓然倒在床上,为刚才自己瞬间,如少年般的鲁莽震惊。
他应该已经过了不顾一切的年纪,或者说他的人生里几乎就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让他冲动的事。
现在有了。
可是晚了。
陆春棠缓缓抱住自己的脑袋,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答应沈殊,早点答应两人就能早点在一起。
想了想他又自嘲地笑了,在一起又怎么样,他还是要回去的。
时间如车轮往前滚动,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在一起又分开,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沈殊来过,现在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枕头边上工工整整放着两个有点蹩脚的平安符,做工不怎么精细,从金蛋里敲出来的时候沈殊还嘲笑了几句。
桌上的模型小人依然静静坐在海棠树下,守着定格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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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wb有情人节小段子掉落有兴趣的可以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