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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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照藤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国。

沈树的电话关机。尹照藤翻到助理的电话拨过去，同样无人接听。

去往公司的路上，司机好几次通过后视镜看他，问要不要先送他去医院。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不用。”尹照藤攥紧掌心，脸庞如同金纸，“麻烦你再快一点。我有急事。”

车一停下，尹照藤就打开门冲了出去。商厦里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好几个人被尹照藤撞得趔趄，正要理论，对上男人的脸，话头都顿在嘴边。

那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呢？苍白、疲惫、急切、悲恸……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像是要迫切抓住即将流逝的最后一点希望般。

尹照藤差点按错了楼层。

他抱着那一点点希冀狂奔到沈树办公室前，不顾其他人或探究或阻拦的眼神和动作。

也许骆明谦是骗他的。

也许沈树就好好地待在里面。

也许……

门被砰地打开，面对着的巨大落地窗外，车辆在高楼之间穿梭。天空是另一面水蓝色的镜子，映出尹照藤呆滞的脸。

办公室空无一人。

他耳边嗡嗡作响，依稀听见周围模糊的人声。“那个私生子”、“传闻”、“出差”、“保安”……

他抓住关键的字眼，冲上去紧紧攥着那人的手臂，声音颤抖：“你说他出差了？他去哪里出差了？”

被他捉住的年轻男人吓了一跳，本不愿回答，可和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对视着，他忽然也心口一颤。

“沈总他……他前天就出差了，今天没有来公司。”

可尹照藤依然觉得心里发慌。他环顾四周，视线巡逡过所有的人，问：“沈总的助理呢？！”

“当然是……是跟着一起出差了。”

出差了为什么要手机关机？为什么他谁的电话都打不通？

有人隔着人群打量他，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沈总真的和他……”

“不是都澄清了么，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兄弟啊……”

“可我看他好像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出差……出差。尹照藤空洞的眼睛忽然又抓住了一丝光亮，他推开周围的人，想刚刚冲进来那样，又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那些人觉得他是疯子。尹照藤坐在车后座，咬紧了颤抖的手背，如果沈树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不会的。

这一世的发展不是他怎么改变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吗？即便他们的结局无法改变……离开的人也不该是沈树。

他明明拥有那么好的未来。

别墅的密码曾经是他和沈树第一次住进这里的日期。后来被沈树改过，也像是某个日期，但不是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的生日。

尹照藤没换鞋，跌跌撞撞地跑上二楼，打开沈树的房间。

衣柜里少了几套西装，行李箱也不见了。尹照藤翻开抽屉，又看见了那条墨绿色的领带。

他伸出手，还未触碰到，便如同过电般缩回。

他关上抽屉，在沈树的床上坐下。

——“你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尽管来。就算要殉情，你也别想先走。”

——“哥哥抱着呢。”

——“还是只小坏狗。”

——“宝宝。”

……

——“小藤。过来。”

小时候，他摔了一跤，黏糊糊的泥水顺着新衣服滴下来，他害怕得要命。

沈树说，小藤，过来。

他颤巍巍地走过去，垂着脑袋，等待训斥。可沈树蹲下来，掀开他的裤子，看着膝盖上的淤青，问他，疼吗。

他呆愣愣地，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

很多年以后，同样在这栋别墅，沈树也对他说，小藤，过来。

站到哥哥的旁边。

可尹照藤这次没有听话。

回忆总是依附在任何的物体上，试图勾起心头那些牵扯着血和肉的情感。

尹照藤掏出手机，拨给了郦棠。

他不信沈树真的在出差。但既然给了他出差的假象，说明沈树至少还活着。

电话被接通了。

“小藤，我在开会，”郦棠问，“有什么事吗？”

尹照藤赶到医院的时候，大脑有些空白。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沈树，确认对方的状况，可同时他又有些害怕。

走到病房门前，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郦棠在他的乞求下沉默良久，告诉他自己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大概知道沈树在哪个医院。

沈树受了伤。

门忽然打开了。尹照藤一惊，发现是个戴口罩的医生。

“你好。”他急忙拦住对方。

医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请问这个病房里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谁？”

“我是他弟弟。”尹照藤尽量抑制声音里的颤抖，“请问我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面色复杂起来：“病人刚做完手术，暂时比较稳定。不过子弹离心脏很近，虽然没伤到要害——你怎么了？”

尹照藤扶着墙，脸色惨白。他缓慢摇头，眼睛红得厉害：“……没事。谢谢你。”

医生看他快要倒下的模样，离开前说了句：“病人现在很虚弱，探视时间不要过长。有需要可以随时按铃。”

门被轻轻推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微微刺鼻，仪器屏幕上跳着绿色折线，靠窗的病床上，男人脸色苍白，身上插了许多管子。

尹照藤走过去，几乎要站不稳。

沈树闭着眼睛，微微皱眉，病号服下露出缠着纱布的胸口。才几天没见，尹照藤就觉得陌生了。

他印象中一直依赖的哥哥，从未像现在这样，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苍白而虚弱。

尹照藤触碰到男人温凉的手指。手背上连着针，他不敢乱动，只敢小心翼翼地虚拢住沈树的手掌。

这只手很大，也有力气。能抱得动他，也能弹出悦耳的钢琴曲。

可现在怎么这么凉呢？

尹照藤小心翼翼地将脸凑过去，贴上沈树的指尖。

“哥哥。”

热的眼泪滴在苍白的皮肤上。尹照藤觉得自己喉咙像是哽着一块锋利的鱼刺，说话疼，呼吸也疼。

“哥哥。”尹照藤闭上眼睛，“……对不起。”

原来那颗冰冷的子弹从来没有从他的身体里取出来过。

如今它被自己亲手送到了沈树的胸膛里。

都是他的错。

手指忽然动了下。

尹照藤愣愣地抬起头，看见沈树皱眉更深，像是痛苦。他慌了，握着男人的指尖小声喊他：“哥哥。”

被他吵醒了吗？尹照藤眼睛发酸：“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他也疼。

只要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沈树，尹照藤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要被生生撕裂一般。

沈树半睁着眼，神色微茫。尹照藤紧紧地盯住那对漆黑的瞳孔，生怕对方眼里的光就此逝去。

“哥哥，是我。”尹照藤说，“别怕……”

小时候沈树也这样哄过他。可尹照藤永远学不来。

但沈树笑了。眼角微弯，苍白的面颊一瞬间仿佛有了血色。

尹照藤心脏狂跳。沈树很少像这样笑过，每次尹照藤还没来得及捕捉那一抹唇角的微妙弧度，对方就又恢复成平常的疏离镇静。

这次却是发自肺腑的笑。尹照藤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发现对方的眼角滑下湿亮的泪痕。

他呆住了。

男人的指尖碰到他的心口。那里还蓬蓬地跳动着，健康而鲜活。

“还好……”沈树声音虚弱，“小藤……还好你没事。”

尹照藤却猛地一震。

沈树掌心覆盖的是他的心口。也是上一世子弹穿入的位置。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尹照藤脑海里炸开，他如同浑身过电般战栗，可仍是不敢相信。

“哥……”

“还好你没事……”

沈树的手指垂下去，又闭上了眼睛。额发拂在男人的脸颊上，随着呼吸微微飘动。

沈树之前为什么忽然改变态度，不再像被他表白那段时间一样躲着他？

沈树为什么要关着他，就像上辈子他对沈树做的那样？

沈树究竟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现在又为什么躺在这里？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命运的捉弄，让一切重回前世的轨道。

他呆呆地看着昏睡的沈树。

因为知道前世结局的人，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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