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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华自然是怎么认得任安乐的呢。说起来是这个样子。任安乐大二的时候不是抛家舍业地追随了前男友吗。他每天给自己画大浓妆，参加变装会表演。那一身的化妆本领以及鉴别化妆品的眼力就是在这个时候锻炼出的。前男友不是个人，整天在酒吧管理那里拿了微薄的报酬出去花，就算是安乐的经纪人了。还带着安乐不明不白地跑了很多不三不四的地方。华自然那时候在酒吧里入了一股子，时而去酒吧巡视，某天就在后台被分作化妆间的小格子里和安乐走了个顶头碰。

那时安乐刚挨了一个大耳光，眼里泪蒙蒙的哭掉许多妆，还不敢走。他可没有晚上的地方可去，他们是依偎着前男友的朋友住的。那条皮沙发就摆在人家客厅里，也就比野狗多了一个窝。

安乐还不想把这一面现于人前，多少有一点残余的羞耻心。他的眼睛那时候已经整过了。整得很不妙。眼里多出了一条红线。华自然当年，还不认识安乐，是很有正形的。一看到他就“哎”了一声，扳住他的肩去瞧他的脸。安乐还没被他按进健身房，柔软多姿好似一条蒲柳，这时候就很别扭地要躲。躲也躲不开。华自然看他男朋友没有要追的意思，就把安乐给带走了。

一带带到家里去了。

华自然的男朋友那天也不在家，安乐进去就是一个哭，眼泪滔滔流成大河，也不完全是在哭对象，是在哭自己那个命，不争气的命。华自然给他点了一份肯德基，安乐是麦党，但也吃了，边吃边哭，一边卸妆。华自然看他也不甚见外，一个转身的功夫，还把家里的空调给打开了。咔嚓咔嚓地嚼，嗡嗡地吹，嘤嘤地哭。

已经过了夏天，将遥望秋季了。华自然说别老开空调，到老了都是病，安乐听了这么一句关心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心说兴许我这人活不到老。

他身无长物，便从心窝里跟华自然掏话说那你也别往死里玩后面，到老了没法收拾。华自然没想到这个哭哭啼啼的小零能飙出这么一句惊人之语，这时就只剩了一个笑，还是苦笑。他是传说中的0.5偏1只做0，当时谈了一个难缠至极的男朋友，也许也是整座酒吧知名。至少安乐就认得他。

华自然说你认得我嘛。安乐说是啊小华总。华自然应了。

应了就不能白应，华自然说跟他断了，行不行。安乐不嘤了，搓一把脸说，行吧。眼珠里的红线更明显了。

这又给了华自然一个没想到。华自然在心里也说，行吧。他行我也行。

华自然点了几个酒保侍应生找到安乐的前男友，跟他说离安乐远点。华自然的男朋友知道了就要来跟华自然大闹，华自然跟他说行了，咱们就到这里了，你也离我远点。安乐什么都不知道，在华自然床上沉沉睡去，睡得脸色红扑扑的。他那时候还不漂亮，但是真年轻啊。

8.

安乐想华自然是不是一辈子不打算有家了。

华自然，作为一个同性恋，一辈子确实是不配有家庭的，但是这个人条件太好，一辈子不成家，又不像个样子。安乐偶然心里替他计较一番，结论是直咧嘴。

安乐这天跟着华自然下健身房，出来累得七荤八素，偏华自然发作人来疯，开车载他回家了还来拱他，刚出了‌‎大‍‍‌‎‎力‍‎‌‌他也不嫌难受！安乐真是拿这伙计没辙，一记铁拳铁肩铁石心肠震退对方。两个人一起喝了点酒，华自然又满房间的追猫，一时是“咪咪咪咪”一时是“嘿嘿嘻嘻”，把安乐看得眼晕。安乐就觉着这些年他老了华自然一点没老，还是上天入地的一个恨人玩意儿。安乐干嘛非盼着华自然老，他也不知道。他就知道他等来等去，华自然就是不老，恨死人了。

门“邦邦”被敲响了，华少爷抱着猫亲热个没完，没猫他也不会动。安乐有气无力地去开门，一见是苹果绿，当即把门关上。门“邦邦邦”又响，安乐开门粗着嗓子：“干嘛？”

苹果绿这次换了一身晶瓷白，瞧着能入眼了许多，开口也不是那么天怒人怨的了：“我来谢……谢……”

安乐看他提着一包点心，心里慢慢苏生似的有了答案：“哦，不用谢。”他顾虑到心狠手黑的华自然在后头做东，压低了声音道，你还挺有礼数，那个货呢，上学去啦。

所谓那个货者，第一集里攮华自然的小孩是也。安乐亲自上门去摆事实讲道理愿做保山，他确实又年纪太小，所以先放出来改判社区劳动了。

晶瓷白低了头不说话，光是用鼻子“嗯”了一声。安乐细看了他一番，发现这小孩居然还是个双眼皮，于是撑着门闲闲地问：“我说，化过妆吗？要不要跟着哥拍个视频？”

一番交涉，晶瓷白面目上不情不愿，实则很痛快地答应了。别扭嘛。安乐自以为年轻时也是个爱别扭的，因此毫不费力地就唆使他成了自己视频的新拍摄对象，心里也有些喜孜孜的。转头听着猫叫声都不对劲了，赶紧搡开华自然解放咪咪：“哦，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宝不乐意了……快去吧去吧。”

华自然歪在沙发上，看来是人来疯结束，也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候，门上又“邦邦”开了。安乐把那包点心丢给华自然，走去开门：“我说你别是反悔了——你是？”

门外站着一位母零，一看就是零，描眉画眼的小伙子开了口：“请问，小华总是在这吗？”安乐就见华自然“腾”得从沙发上坐了正，人模狗样的缓步上前道：“哦，小王啊，请问有什么事？”

后头那些话，安乐是不好意思再听了，就听那小王的嗓子拐了个山路十八弯：“小华总，叫人家丹尼~~~~”

安乐在屋里躲了——其实也就是在沙发上玩神庙逃亡——六分钟，王蛋妮总算是走了。华自然可真行啊，在门口笑眯眯眯眯笑，敷衍得还挺高兴。安乐死一次就喝一口酒，喝得嘴里酸唧唧，心里替华自然把婚礼都办完了。

安乐觉着自己有点喝多了。

他好像是喝了有小半瓶威士忌。因为喝得快，脸上还没显出来，头脑却有点迷蒙起来。华自然华自然，他跟了华自然十年了，花红柳绿的怎么就是没个完呢。

头上飘来一阵进行曲，安乐打足了鸡血上去说，小华总，你能不能不搬走。两手攥着汗。华自然愣了一愣说这事话从何来。安乐期期艾艾的，末了说，我舍不得你。华自然大惊失色。安乐知道自己是提交了给人家笑到死一百年的大把柄，但他醉醺醺的还是说，华自然，我舍不得你，你可别叫什么丹尼骗走。

进行曲结束了，安乐冷静下来，原来是邻居小孩在弹琴。他一脚踢向华自然，恨不能掩面狂奔离去。

华自然接住他的腿，没说别的，说你啊，就是个窝里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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