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迫生，六欲其得其宜也

-----正文-----

我被妈妈拉了拉衣袖，带去了旁边一个空闲的诊室，“你在这里坐会儿，等你奶奶结束问诊，和奶奶聊一聊 。” 然后转身就走了

这会是最后一面吗？我暗自想着。我认真的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我到底希不希望这是最后一面？没有答案。我虽然和她并不熟悉，没有那种传统的、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撕心裂肺的痛哭的场景。但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我也希望她在某一个地方，好好生活，远离病痛。

但理智又告诉我：结果不好，并不乐观。我应该珍惜这一次来之不易的见面。

诊室的门被打开，我看到妈妈和爷爷奶奶站在外面，一点点挪进了房间。我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帮忙扶助了门框。等到大家都能坐下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这个口。

我默默地看着奶奶，她的脸看起来很模糊。眼睛被埋在皱纹里面。病痛让她看起来非常的弱小，但我无法比较她是不是比以前更瘦了。她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这样，病弱的，娇小的，不知所措的。

一阵嘀嘀咕咕响起，那位爷爷开了口，“你奶奶问你，是不是要去上学啦？第几年啦？”

“是的，” 我抬起头看向奶奶和爷爷，“第四年了。嗯，其实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我今年就毕业了。美国学校可以早毕业的。”

我看着爷爷转头看向奶奶，在她耳边翻译我刚刚说的话，听起来比我说的要短很多。

对话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休息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美国吃的不好吃的话要早点回家，不要委屈自己。一个房间内充斥着好几种互相都无法听懂的语言。各地的方言，普通话，新的人生阶段的欢愉，交错着病痛带来的喘息。

“对啊，说好了啊！奶奶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到时候还要看你结婚，生孙子孙女的啊！” 我听到妈妈这样的对着奶奶和我说。我本能的想要抗拒，讨厌这种把我放在结婚生子的人生设定里，但当奶奶浑浊的眼神看向我，我发现我无法破坏一个老人在趋近死亡时留有的期待。

“是啊！奶奶要好好的！”我喉头发紧，承诺了一个几乎没有可能的未来给奶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感觉到死亡的迫近。

但如果这能让你舒服一点，有一点希望好好生活下去的话。我愿意交出这个令我难受的谎言。

···

”你和你奶奶聊过了？感觉怎么样？“ Gramma Wu 趁着病人不多的时候，喝了两口茶作为小息。

“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抿了一口茶，“我和她算是亲人吗？我一直在想。血缘上，没有任何的疑惑。但是我和她实在是，不熟。”

“你也知道呀，阿奶，” 我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我叫你奶奶，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这个亲生奶奶的时间长多了。要说是亲人，我更愿意说你是我亲人呢。”

我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几张药方，脑子里一阵混乱。“这些药方都是，给她的吗？”

阿奶拿起老花镜，多看了两眼药方，“不是，只有一张是。这张” 她拿手推了推最左边的那张粉红色打印纸，“剩下的是给你和你妈妈的。” 她拿手指了指我额头上的青春痘，“你看看你的额头，这是给你吃，去痘痘的。”

“这药比较凉，先吃七天。如果额头还有的话，就再吃五到七天。不能多吃啊！要在吃饱饭后吃，这药太凉了。经期也不要吃。” 阿奶的声音逐渐模糊，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这几天听了很多遍，无非是不要熬夜，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肉，注意身体营养平衡之类的话。

思绪逐渐远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