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文-----
第二天中午,阿凤跑出学校去,找咖啡馆给章府挂了电话。电话接通,他说:“我是黄凤举,我找章顺。”那边一声惊呼:“凤少爷。”搁下电话远去了。
阿凤很耐心地等待章顺接起电话,劈头就道:“我问你,你还是妈的人不是?”
章顺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有些失真:“当然是。凤少爷,你别急。昨儿你怎么样?”
“不好。谁叫你们去截喻家车的?”
“三爷给家里挂的电话,说截住了你妈妈的信儿,要抢先下手把你接来……”对面人再说什么,阿凤也没听进去,蹙着眉想了一想,没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如果是章家要抓他,那怎么又有邵家人掺和在里头?是了,邵家的人是陆太太借来的。章家人也许也是她“借”来掩人耳目的。如果伯父没有先知先觉,自己和陆太太训德一走,岂不是连自己在章家还是邵家都成了谜?
对,一定是这样的。
阿凤不再怀疑陆太太带他离开的心,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走,以及去哪。伯父在几次事情中表现得好像一个算无遗策的神仙一样,阿凤不觉得能瞒过伯父的眼睛。
靠章顺?
阿凤自己摇了摇头。有一就有二,他实在是信不过章家人。或者再指望一次邵家、指望陆太太留下什么后手?阿凤也不觉得这能成行。
他怀着一种恐怖又隐约期待的心情回到学校,复又取了一张纸条勾勾画画。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黄叔叔。
——
晚间回到喻家,叔叔和伯父都还没回来。阿凤收拾了一下书包,甚至有直接溜出去前往火车站的意图。但还未等他打点行装,二人就回来了,阿凤才没有大胆行动。
黄遂河现在没有什么事,所以跟随喻文岳左右。这次二人一同归来,就是黄遂河直接去官邸接人去了。
喻文岳进来时嘴上就抱怨:“本来我还有一个局……”
“什么局比我还要紧?”天热,黄遂河笑嘻嘻地给他打扇子,围着喻文岳乱转。喻文岳说是这么说,却带着笑。见他们进来,阿凤就上前请安:“伯父,爸爸!”
“咳咳咳!”黄遂河立刻被口水呛到,“谁?谁是……呃,你,你这孩子。”他迎着喻文岳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没有反驳。
阿凤本来就是赌一把,见黄叔叔一副默认状,虽然不明就里,但信心大涨。
喻文岳不动声色地看了黄遂河一眼,唤阿凤过来,问他的学业。阿凤自然捡好听的答,喻文岳于是转向黄遂河说:“这孩子可比你小时候要强。”
“他?”黄遂河捏捏阿凤的肩背,“四体不勤,离我差得远呢。”
阿凤左看右看,忽然福至心灵,左右拉起他们的手。幸好他是个精致的孩子,这么做只是觉得稚拙可爱,没有刻意之感。
喻文岳和黄遂河都吃惊。喻文岳微微笑起来,有人找他请示,他便松脱手去应答。黄遂河一脸“瞒不过我”的神色,眯眼看着阿凤:“你这坏小子,打什么主意。”
阿凤拉着他响亮地答道:“爸爸!”引得喻文岳都回头看了一眼。黄遂河忙把他拉到一边:“哎哎,上瘾了是怎么着。谁让你这么叫的?”
阿凤天真地微笑:“我也没办法啊。伯父喜欢。”
黄遂河瞪他一眼:“你当我怕他?”
说是不怕,但他时时睨着身后,确实是有所顾忌的样子。阿凤很好奇他为什么给自己打掩护,但绕过好奇不谈,他几乎确认了黄叔叔的态度。他不想让伯父知道自己的身份。
——
整个晚餐席上,阿凤都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黄叔叔还爱着妈妈?这连阿凤听了都忍不住要露出冷笑。章顺说了,黄叔叔回来就在大搞清算。章家当年从他手里刮出去的油水,此刻正在一分一分的还回来。那可是妈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黄叔叔和妈真正是不共戴天了。
不是为了妈妈,最有可能就是为了伯父。难道伯父很期待自己是黄叔叔的儿子吗?
阿凤留神伯父和叔叔,黄叔叔跟伯父大谈关外的风土人情,其中包括他怎么用现学的俄语同那些落魄王公交易军火,又是怎么在一批又一批的军阀流寇中间大发横财,连阿凤都听得神往。
伯父不怎么说话,就是微微笑着倾听,神情安宁。
一时饭毕,黄叔叔谈兴不减,伯父叫人开了酒来。都劝伯父喝酒伤身,伯父只是说:“这两天高兴,顾不得这许多了。”
连阿凤也分到了一小杯。阿凤托着酒杯,很自觉地就站起来说:“阿凤庆祝伯父和爸爸和睦如初,祝伯父身体安康,爸爸事业顺遂。”
两个大人都不意他如此会说话,都笑了。黄遂河等阿凤一口饮尽,随手拿起伯父的杯子干了,说他“人小鬼大”。又问他:“好喝吗?”
阿凤一吐舌头:“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