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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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砚之的命运在他八岁那年遭逢巨变。
那一年,他与母亲阮氏被容家无情逐出家门。表面上,是因阮氏与外人有染,甚至暗示容砚之的血脉非容家所出,实则不过是容家大房与二房之间争夺家产的恶劣手段罢了。
容砚之的父亲生前为大晏立下赫赫战功,毅然奔赴边疆,最终战死沙场。因其忠勇无畏、战功显赫,皇帝追封他为“忠国公”,并厚赐容家,全族荣耀有加。容老太爷出于表彰,甚至公开表态,未来容家家主之位将由容砚之继承。然而,二房对此心生不满,逐渐暗中谋划,最终以恶毒的诡计逼迫大房母子离开,彻底驱逐出容家。
从此,容砚之与母亲阮氏流落在外,仿佛被隔绝在了曾经的荣光之外。容老太爷虽对他们母子二人失望不已,却仍施舍般赐下乡间一处简陋的农庄与些许钱财,算是表面上的最后一点恩情,让他们自生自灭。
阮氏自幼是名门闺秀,性情温柔纤弱,从未经历过风霜,更不曾做过粗活。面对容家无情的逐出、旁人冷嘲热讽的目光,以及被诬陷为不忠的屈辱指责,她的心早已被压得支离破碎。无法承受这世俗的污蔑与艰难的日子,阮氏最终选择悬梁自尽,带着无尽的悲痛离开了世间。
自此,年幼的容砚之孤身一人,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只能在困苦中独自挣扎。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昔日尚是衣食无忧、天真无邪的少爷,如今却要独自面对艰难险恶的世界。他既守不住手中的钱财,更无力守住那乡下的农庄。村民们见他无依无靠,便趁机诬陷他偷取粮食,进而以此为借口将他逐出村子。
容砚之从此无处栖身,过起了流浪漂泊的生活,四处寻求生存之道,早早尝尽人情冷暖。
庆幸的是,几个月后,容砚之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他的师父。这是一位性情洒脱、善于使剑的独行侠,平日行侠仗义,四海为家。他遇到容砚之时,恰逢容砚之险些被人贩子强行拐走,出于怜惜之心将他救下。
起初,这位独行侠只是打算收个小厮在身边照顾日常起居,未料到容砚之竟是习武的奇才,于是动了收徒之心,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容砚之从此潜心学武,数年间勤勉不辍,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渐渐练就一身出色的武术。到十六岁时,他的武艺已足以媲美绝大多数武林高手。他对师父坦言自己的心愿,表示要回京城,为曾经蒙受的屈辱和家族的冤屈复仇。独行侠了解容砚之的身世,明白他此行志在必行,便欣然允诺。
此行容砚之把自己易容成一名约莫三十多至四十岁长着大胡子的商贾。
回到京城后,首先探查容家的现状,得知二房如愿掌控了容家的大权,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封号“忠国公”,还享受着原本属于大房的荣耀与尊贵,心头顿时涌起滔天的恨意。
多年来,师父和身边人都夸他是练武奇才,使得他对自己的武艺也颇为自信。他在容家府邸附近埋伏窥探,当看到他的叔叔、现任容家家主容昊海独自出门时,便隐于暗处,待对方走至僻静之地,直接出手袭击,完全不顾容昊海身边还有几名侍卫护卫。
眼看就要得手,容昊海却骤然抬手,袖中射出一枚暗箭。容砚之瞳孔微缩,迅速侧身避过,却未料到身后一名侍卫反应迅速,挥刀朝他劈来,锋利的刀刃在他背上留下深深的伤口。他强忍剧痛,急点几处穴道止血,随即奋力摆脱追兵,隐匿于夜色中逃离现场。
容砚之带着受伤的身体跑到城外溪边,准备清理伤口,心中不由得涌起复杂的情绪。那袖里箭原是他父亲亲自设计,特地赠与自己的兄弟护身之用,谁料多年后,竟会被用来对付设计者的儿子。
不过即使心中再愤恨,他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容家并非他一腔热血和武功就能轻易撼动的存在,还得再筹谋计划。
他四下环顾,确认四周环境清净,正打算脱下衣物处理伤口,忽然目光一凝,注意到远处溪边有个小男孩正在洗澡。虽然不解小孩子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偏僻之地,他本欲转身回避,却不经意瞥见草丛中还有一个神情猥琐的男人正偷偷窥探小男孩。
容砚之心头怒火翻腾,毫不犹豫地拿出怀里的飞刀,狠狠朝那猥琐男子掷去。飞刀准确刺中对方背部,男子吃痛,惊呼一声,仓皇逃窜。
在容砚之看来,这种对孩子抱有恶心癖好的人无一该被放过。他幼年流浪时便多次遭到这种人尾随,幸而机警逃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眼下,他正打算追上去彻底结果了那人,却忽然听到溪边的小孩惊叫一声。担心孩子遇到危险,容砚之只能暂时放弃追击,迅速折回溪边寻找那孩子。
他快步走近,见那孩子缩在水边,满脸惊恐地望着他,指着他喊:“你……你登徒浪子!”
容砚之气极反笑:“我能是登徒浪子?我是救你的人。”
“是……是吗?”小男孩犹豫道。
容砚之顿时无语,刚刚一副警惕的模样,自己说了一句就开始犹豫了,这孩子也是好哄骗,此时他背后的伤口也开始发疼,便道:“你快上来,夜里水凉。你干嘛大晚上一个人在这里?”
“你……你先转过身。”小男孩道。
“你……你你口吃吗?”
容砚之模仿那孩子说话,同时转过身去背对着小男孩。听着他怯怯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簌簌声,想来是小男孩正从水中出来,擦拭着身体。
小男孩低声说道:“我……我有点冷。今天夫人和奶娘带我和大哥、二哥出门,大哥二哥趁夫人不注意,把我拉到小巷里想脱我裤……戏耍我……我害怕得很,就拼命跑,跑着跑着,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身上又累又脏,想着这儿没人,才在这里洗了个澡……”
小男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助,容砚之听在耳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年幼时的孤单与无依。然而,背后伤口的钝痛不时袭来,让他一心想尽快将孩子安顿妥当,便催促道:“你穿好了没?”
“我快好了……啊!”
男孩话音刚落,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容砚之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小男孩正想穿上亵裤时,因被旁边一条小蛇吓到,整个人四脚朝天摔在地上。虽然容砚之并非有意窥视,但这一瞬的回头却让他瞥见了那孩子下体不同于常人的构造。他心中一震,惊愕不已,随即迅速移开视线,略显尴尬地拾起地上的衣物,盖在孩子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用剑挑起那条无毒的绿蛇,将它甩得远远的,方才低声安抚道:“好了,别怕。蛇已经被我赶走了,赶紧穿好衣服吧。”
容砚之继续转过身回避,心中却对这孩子的身世生出几分好奇。双性子的事,他早年曾听师父提起过,如今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便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小男孩低头穿好衣物,走到容砚之面前乖巧地回答:“我叫钟怀锦,姨娘都叫我小锦儿。”他抬头仔细打量容砚之一会,歪着头问道:“叔叔,你是不是受伤了?”
容砚之一怔,刚年满十六的他被小男孩这句叔叔震撼了一下。他摸了摸脸上易容的大胡子反应过来,随即问:“你怎么知道?”
“叔叔身上有血腥味,而且动作不太自然。”钟怀锦道,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膏盒,递向容砚之,“叔叔救了我,我给叔叔涂药吧。”
容砚之接过药膏,忍不住问道:“你身上怎么还带着药膏?”
“因为我也经常受伤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稚嫩的无奈,仿佛这对他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容砚之听着这话,心头微微一震,心疼之意不禁涌上来。想着背后的伤口自己确实不易处理,便带着钟怀锦找到城外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屋。屋内虽简陋,但至少能遮风避寒。他盘腿坐下,脱去上半身的衣服,露出被刀刃划出的深深伤口,低声对钟怀锦道:“帮我把伤口清洗一下,再涂上药膏。”
钟怀锦看着容砚之背上的伤口,虽有些吃惊,却并未慌张,显然对这种事颇有经验。他挽起袖子,细心地清洗着伤口,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上去,手法轻巧娴熟,不带一丝拖沓。容砚之默默忍着,虽有微微的刺痛,但钟怀锦的手法竟然没有弄疼他。
钟怀锦脸上透着稚嫩的自豪神情,轻声说道:“姨娘也天天受伤,都是我给她涂的。她说小锦儿给她涂药,从来不会弄疼她。”
待伤口处理好以后,容砚之便披上衣服,两人坐在火堆旁取暖。他低声问道:“你姨娘为什么会天天受伤?”
“是因为我被罚的。姨娘为了不让我被大哥、二哥欺负,替我出头,被夫人责罚。她说姨娘没什么地位,冒犯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自然该领罚。”
钟怀锦垂下眼,语气平淡,却带着隐隐的无奈。
容砚之听得心中一紧,不由暗暗握拳。火光映照在钟怀锦稚嫩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倔强和坚强,竟让容砚之产生了一丝保护的念头。
他低声说道:“你们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日后若有机会,也该讨回公道。”
钟怀锦怔了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被欺压惯了,从来没人告诉他什么是公道,但他不想反驳叔叔,叔叔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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