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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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感觉是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他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水流的轻微涌动声在耳边回荡。他试图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脚踝被柔软却坚韧的水草束缚着，让他稳稳地停留在原地。如果没有这束缚，他大概早已随水流漂到不知名的深海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水中。

向上看去，头顶是一片深邃的蓝色，根本无法分辨水面究竟有多远。按理说，这样的深海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可这片空间却明亮得令人难以置信。

周围的礁石上长满了发光的植物，那些奇异的生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是点点星辰坠入了海底。在这片水下世界中，还有许多晶莹剔透的珍珠随意堆放着，每一颗都散发着清冷的白光，与发光植物的暖色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莱因的视力比常人要好，他很快适应了这些光源，环顾四周，只觉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这里不像是天然的海底，更像是一个精心构筑的世界，充满了神秘而美丽的秩序。

周围的小鱼在光芒间游动，形态各异，色彩斑斓，仿佛一幅动态的水下画卷。在沙地上，点缀着形状优美的贝壳，有些甚至微微发出蓝紫色的荧光，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独特美丽。水流轻轻推动着沙粒，偶尔一两只虾或蟹从缝隙间探出脑袋，动作悠闲又惬意。

这是莱因从未见过的世界，神秘得让人屏息。他原以为南方的海域只是一片荒芜的深海，可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怀疑自己误闯入了某个传说中的神明国度。

莱因的头上罩着一个奇特的玻璃罩，透明而光滑，似乎是某种特殊材质制成的，能将水中的氧气转换为空气。他伸手将玻璃罩轻轻取下，放在一旁——他并不需要这种道具，也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此刻，他全身赤裸，先前的衣物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储物戒还完好无损地戴在手指上。他从戒指中取出一件黑色的短裤，毕竟在水下穿更多的衣物只会会让行动变得不便。

他抬起脚，想要解开缠在脚踝上的水草，却在这个瞬间被一道迅速逼近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道修长的人影，正在远处的水流中灵活地穿梭。

那人影的下半身拖着一条巨大的鱼尾，鳞片在周围的发光植物映衬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鱼尾摆动的动作优雅而流畅，仿佛这片水域是他的天生领地，轻轻一滑便穿过层层水流，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抵达了莱因的面前。

莱因愣住了，目光定在那人身上。

眼前的生物有着令人惊叹的容貌。成年男子的五官精致得宛如精灵雕琢，白皙的皮肤在水中泛着近乎透明的冷光，周围的微光似乎都自动凝聚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的头发乌黑浓密，在水流中轻轻飘动，眼睛同样漆黑如夜，深邃而神秘。在那双眼睛下，两颗细小的黑痣点缀着面庞，为他增添了一丝妖异与魅惑的气息。

莱因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忽然有种恍然的感觉。他心底那一丝怀疑与期待在瞬间交织成了确定。

他脱口而出，声音在水中显得格外轻飘：“涅尔。”

对方微微笑了笑，嘴唇没有动，却有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莱因。”

莱因怔了片刻，随即开口道：“你长大了。”

话刚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他仍然赤裸，脚踝上缠绕的水草让他连穿裤子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他干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抬起头看向涅尔：“帮我解开水草。”

涅尔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他，随后问道：“你想去哪？”

“啊？”莱因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额，也没想去哪。”

“那就不必解开。”

话音落下，涅尔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游到一旁，轻松捞起几只螃蟹和贝壳，熟练地拨壳清理。他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片海洋是他与生俱来的领域。

莱因愣愣地看着涅尔忙碌的背影，片刻后才终于回过神，似乎消化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皱了皱眉：“你想把我绑在这里？”

涅尔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淡淡开口：“不是。你想去哪，跟我说，我带你去。”

说话间，他已将处理好的贝壳和螃蟹递到莱因面前，神色平静得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莱因看着那些散发着微光的食物，隐约能看到其中的肉质晶莹剔透。他知道涅尔不吃鱼——或许是因为他本身也是鱼类的一种。贝壳和螃蟹倒是涅尔的最爱，每次总是吃得心满意足。

莱因接过食物，盯着眼前的涅尔，试图从对方身上读出更多的情绪或想法。然而，与幼体的时候相比，现在的涅尔完全不同。那股曾经让他察觉到的食欲般的渴望，此刻被彻底隐藏。

或许是因为涅尔成年了，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又或许是因为他天生便擅长这一点——塞壬，本就是以迷惑和操控人心为天赋的生物。他们的思想原本就不该被人类轻易探知。

“为什么不吃？”涅尔问，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莱因抬起眼，对上涅尔那双深邃的黑眸。他沉默片刻，随即拿起食物咬下一口。肉质鲜美得几乎让人忘记这是在生吃，他不经意地抬头，正好对上涅尔那副满意的表情。

莱因不禁心中一动——塞壬在吃掉猎物之前，会把对方养胖吗？书上似乎没提到这个习性，他也不确定。不过，他内心隐隐觉得，就算真要被涅尔吃掉，他也想有点心理准备。思及此，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涅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歪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莱因脸上。“你不高兴吗？”

“没有。”莱因下意识答道。

“那就好。”涅尔轻声说道，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让人看不透深意。

“但你也不能这样绑着我。”莱因皱了皱眉，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你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又绕回来了。莱因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放弃挣扎，让自己随水草的束缚在水中漂浮。虽然此刻他仍然一丝不挂，但他安慰自己，有些事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他故作镇定，目光移开，不再看涅尔。

涅尔见他不说话，便低头拿起剩下的贝壳和螃蟹，自顾自地吃了几口。片刻后，他摆摆尾巴，似乎准备离开。

“涅尔！”莱因连忙喊住他。

涅尔回头，尾巴轻轻摆动，泛起几缕水波。

“你真的不解开我吗？”莱因皱眉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涅尔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想去哪里？”

莱因扶额，意识到再纠缠下去问题只会回到原点。他叹了口气，索性妥协道：“就……附近随便看看吧。”

听到这话，涅尔似乎终于满意了。他靠近莱因，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缠绕在他脚踝上的水草。水草仿佛听懂了命令，慢慢散开。

涅尔伸出手牵住莱因，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的尾巴轻轻摆动，流线型的身姿与水融为一体。莱因被他带着漫无目的地游走，周围的景色瑰丽如画，却带着一种近乎梦幻的非现实感。

他们经过水底的高山，山壁上长满发光的水草，光芒在流动的水波中散开。又经过深不见底的裂缝与悬崖，黑暗深处似乎有某种生物的影子一闪而过，带着难以名状的压迫感。涅尔的手始终稳稳牵着他，带着他穿梭其间，仿佛这些景象不过是家门口的小径，无需在意。

“你本来想去哪里？”莱因问道。

“去拜访邻居，”涅尔答道，“跟他们说，我回来了。”

“邻居？”莱因挑了挑眉，思索片刻后追问，“是和你一样的同类吗？”

“嗯。”

莱因顿了一下，随后说道：“那……你带我去见见你的邻居吧。”

涅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莱因。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在衡量什么。片刻后，他靠近了莱因，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轻声说道：“抱紧。”

莱因还没来得及反应，涅尔的手已稳稳按住了他的头，将他的脸轻轻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赤裸上半身紧紧贴在一起，肌肤接触带着涅尔微凉的温度，而这份温度却有些过于真实，让莱因莫名感到尴尬和不适。

他刚想挣扎，便感到涅尔的鱼尾猛然一摆，下一秒，水流骤然变得狂暴。

他们的身体如同箭矢般冲刺而出，四周的水流飞速掠过，带起一阵阵冰冷的涌动。莱因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强劲的水流迫使他闭紧双眼，只能将脸埋在涅尔肩膀上，双臂死死环住对方的背。

水流的声音在耳边轰鸣，激荡的速度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们正在以怎样的速度前进，也不知道涅尔要带他去往何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涅尔的力量，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这个神秘的海洋生物。

涅尔没有说话，只有那条巨大的鱼尾一次次拍击水流，带着他们穿梭在深海之中。莱因闭着眼，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水流的涌动逐渐加快——而在这份飞速的奔涌中，他却隐约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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