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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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最后一个保卫被清走后,新的落地窗也安好了,只能从里面看见外面,旁人没办法从外面窥视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一只手抚上冰凉的玻璃,在白雾上用手指慢慢画出笔画:点,点,点,竖……
一个“沉”出现在玻璃上。
陈道情抱着双腿,靠在这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远方。
四十天了。
有人进了房门。
陈道情还是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放空了眼神,淡淡说:
“没有药剂了,什么时候让李言再送点来,今天我没兴趣。”
“难道你明天就会有兴趣了吗?你这辈子都不会对我有兴趣的。”
顾琛将手里的文件放下,走近坐在落地窗前的人,冰凉的手托住他的下巴,本以为陈道情不会理会自己,没想到陈道情顿了一会儿,转头仰视顾琛,眼里尽是不解。
“我明明为了你做了视力矫正手术,还点了一颗痣,可为什么……你还是不爱我呢?”
“你什么意思?”顾琛心如擂鼓。
“如果你爱我,你应该心甘情愿地当阿沉的替身啊,可为什么你这么抗拒?”
顾琛怒极反笑,觉得这一切简直太可笑了,看看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道情居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那你呢?你爱我吗?你连恨我都觉得浪费时间!我难道就该当你的傀儡,被你操控着生活吗?!”
“可你不也一直这样看我的吗?”
陈道情站起来,直视顾琛的眼睛。
“我也只是你养的一只宠物,你把我关在这,限制我的自由,给我注射药物,不都是为了把我变成你的傀儡?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要求,我就不能?”
“那是因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给我一个眼神!我要把你绑在身边就只能这样做!”
顾琛失控地低吼起来,余音散尽,陈道情敛眉。
“对呀,你也是因为不爱我,所以才不愿意当他的替身,我想再见他一面也只能这样。”
“那……那根本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说白了你我想要的都不是真正的对方,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你活得像他一点,我也能按你想要的样子待在你身边,这样不是很好吗?”
顾琛凄然一笑道:
“那你爱的是真正的我吗?”
“可你爱的也不是真正的我,我们各取所需而已,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陈道情眼睁睁看着顾琛捂住脸,可悲地瘫倒在地,爆发出一阵狂笑。
笑完后顾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眼皮一翻,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一脸单纯的陈道情,控制不住的泪流出他的眼睛。
然而陈道情不为之动摇,他沉默一会儿。
“你知道阿沉是怎么死的吗?”
八年前,陈一和顾沉在一起一年多,他们搬进了新家,陈一一整年都在备考和考试中度过,而顾沉也多了一项新的“事业”——创作剧本。
顾沉和一个姓唐的大学同学正在整改旗下的一家娱乐公司,招了不少有潜力的新人,对于新锐导演的投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整天看全英文甚至法语资料的陈一多了一个放松的休闲项目,那就是给顾沉不少创作上的灵感和素材,他时常感叹于顾沉居然有那么多朋友,做游戏的,拍电影的,当经纪人的……简直数不胜数。
“唐哥他们问了我好多次,什么时候才能见见你啊。”
顾沉头一倒,靠在眼睛看花了闭目养神的陈一身上,桌上是一叠考试资料,还有几个厚厚的本子,两本封皮上写着《绿叶》《荒芜之地》,还有一本封面空白的,相同的是作者落款名都是“陈沉“。
“我还有三科就考完了,但考完至少要等半年,我还是全科通过之后再去吧。“
顾沉从他的肩上抬起头来,绿眼睛里的倒影全是陈一的侧脸,他凑近些吻过陈一的脸颊。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那要不要考完之后去演我们一起写的剧本?“
顾沉晃了晃手里的《绿叶》。
陈一摘下眼睛,也靠着他,台灯的灯光温暖而不晃眼。
“明明都是你写的,我只给了点素材,也不算一起写的。”
“不,”顾沉很认真地捧着他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你是剧本的灵魂,最重要的主角,我只是用文字的形式把它表现了出来,可里面都是你的情感和经历促成的,当然是我们一起写的。”
本来一切就该这样平稳地继续下去的。
他们准备好了未来的一切,顾沉尽了他所能做的一切,陈一没有多问,迎接了他的倒数第三场、第二场考试。
“咳咳……咳咳……”
冬日里的阳光灿烂却不温暖,陈一裹着被子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窗外阳光渐渐消散,转为灰暗。
一只冰凉的探进了湿热的被子里,覆在发烧的人头上。
“明天考试还要去吗?”
“最后一场了,唔……下一次就要等四个月……”
一张发红的脸从被子里探出来,毫无生气地倒在顾沉手上,温度还是烫得吓人。
他总是这么逞强。
“你呢,一定要去吗?”
“……虽然没和他见过面,但也是我的兄弟,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在海外啊。”
在发烧的陈一看来,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顾沉的身形影影绰绰,与台灯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皮影做的小人,只有璀璨的绿色眼眸闪着美丽的光。
陈一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边。
“明明是你父亲养出来的孩子,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把他们都毁掉呢?”
顾沉摇摇头。
“他从来不把人当人,没必要留着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在乎,已经走了好几个人,都死在海外,现在这个都躲到澳洲去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之前还派人烧过他和他母亲的家,如果我能救下一个人的话,去多远都是值得的。”
他看看表,已经凌晨了,窗外黑浓浓的,该走了。
他转移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顺利的话你明天下午考完试就能见到我了。”
顾沉把他的额头和陈一发烫的额头贴在一起。
“多睡一会儿吧,别太早去考场了。”
他低头一看,陈一睫毛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顾沉笑着,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了外衣,关灯,准备离开。
床上又传来黏腻的声音
“嗯……如果迟到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香江,凌晨一点。
顾沉来到了机场,他的人已经乘坐上一班航班走了,他一个人坐在机场等待着,手中是一本荷兰的旅游导向。
陈一还在被子里熟睡着,睡梦中的他呼吸平稳。
凌晨一点半。
国际航班开始登机,顾沉在长队最后慢慢走着,等待登机。
乘客们都有些困倦,顾沉也是,他眨着酸涩的眼,准备上飞机后睡一觉。
“哎呀——抱歉。”
排在他前面的一位女士走得有些急,一个没站稳,不小心撞到了顾沉身上。
顾沉扶起她,嘴里说着“没关系”,这位女士神色温润,肚子突起,俨然是一位孕妇。
家里,陈一的眉头皱起来,头上渗出来的汗越来越多。
凌晨两点。
满客的航班起飞,人们都透过玻璃看向下方灯火璀璨的城市,城市越来越小,逐渐变成米粒大的光点,织成一片光网。
那位怀孕的女士坐在顾沉旁边。
顾沉靠在窗上,他的绿色眼睛注视着越来越远的这片土地,尝试着去找陈一所在的位置。
陈一做了一个噩梦,他在一片黑夜中奔跑,耳边的鼓声愈渐刺耳,那鼓声追着他不肯放,又逐渐转变成犹如怪兽般的嘶吼。
他全身颤抖,牙齿打着颤,眼泪浸湿了床单,
凌晨五点。
航班内的乘客多多少少都陷入了梦乡,客舱内是宁静而祥和的氛围。
陈一陷入了绝望,眼前全是黑暗一片,他的后背发凉,阴湿而粘稠的某种物质缠上来。
他想醒过来,却手脚瘫软,失去了对全身的掌控权。
早晨八点。
空气里好像有隐隐的烧焦的味道。
顾沉在座位上醒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里没由来地一凉,像永久性地失去了某种东西。
陈一快窒息了,他想起了顾沉,期待着顾沉能叫醒他,让他马上从这个可怖的噩梦里醒过来。
早上十点。
飞机准时抵达机场,盘旋在空中准备降落。
那张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顾沉捂住心口,怎么也抵消不了这种感觉。
帘子后面传来刺耳嘈杂的尖叫,混杂着几个孩子的哭泣,乘务员正用英语通过广播奉劝乘客回到座位上,客舱内温度升高了许多,旁边怀孕的女士十分不安。
顾沉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窗外,天空晴朗而美丽,他的嘴唇张开,轻轻念了两个字。
阿一,希望你一切安好。
香江,上午十一点。
陈一身体一抖,从那个他以为这辈子都逃不掉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他还是躺在被子里,手心一握,全部都是汗,原本温暖的被子里冷得不像话。
劫后余生。
“哈啊……哈啊……”
陈一大喘着气,掀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的陈设没有变动,一如既往,和过去一年中的无数个日子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啪嗒——啪嗒——
他以为是雨,看向窗外——
难得的爽朗晴天。
陈一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泪水。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永久地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陈一没有去参加那一天的最后一科的考试,他的成绩在三年后因未通过全科考试而
全部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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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