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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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川已经在皇宫待了两天。
这两日,他大多跟着沈伯山待在皇宫里礼部的值房。沈伯山虽然要拖延时间,但礼部也照样做着立储大典的筹备——选日子、拟仪程、准备诏书的外观样式种种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做做样子是必须的。
沈昱川本不是礼部官员,这些事与他无关,他也不好总赖在礼部的值房里。于是干脆待在偏房,想着少露面,免得惹人注意。
可宫里局势紧张,他又坐不住。与其干等着,他索性时不时去找宫里的小太监们聊聊天,探探口风。主要还是找田丑——也就是田公公,昭元帝的贴身太监。
田丑年过花甲,满头灰白。传闻田丑自昭元帝年少时便伺候在侧,是伴君多年的心腹。也正因为如此,田丑与沈伯山也有些交情,对沈昱川的态度还算和气。沈昱川借着这层关系,寻了机会与田丑闲聊,顺势打探昭元帝的情况。
田丑是个谨慎的人,嘴很严,最初并未多言。可沈昱川察言观色,慢慢也猜了个七八分。昭元帝恐怕是真撑不住了——田丑神色愈发憔悴,原本还算镇定的眼神里,也渐渐多了几分焦躁和不安。
田丑虽不明说,可沈昱川能看得出来,他对如今荣德王捏造口谕、意图伪造诏书的事,分明是极为不满的。昭元帝尚未驾崩,荣德王便迫不及待,连场面话都不愿多装,搞得人人自危。
这日是沈昱川入宫的第三天。
天还未亮,他便坐不住了,索性去了养心殿外的小偏殿,想再去探探田丑的口风。昭元帝昏迷已三天,他心头那股隐隐的不安,愈发压不下去了。
他找到田丑时,田丑正从偏殿出来,面带倦色,脚步沉重。
“沈公子。”田丑本是随口一唤,却又叹了口气:“昨夜皇后娘娘来过,不过停了片刻,便回宫了。说宫里人多,吵得陛下不得清净……唉……”
沈昱川闻言,心头隐隐一沉。
忽然,一名脸色惊慌的小太监快步跑来,压着声音道:“田公公,圣上……圣上醒了,可是情况不太好!”
田丑脸色猛地一变,瞳孔微缩,抬手按住了胸口,低声道:“不可声张。”说着,他提着衣摆快步朝养心殿赶去。
沈昱川愣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田丑本欲拦他,可情势紧急,终究还是没多说。
养心殿门口的宫人个个神情紧张,低头屏息。
田丑进去后,沈昱川踌躇片刻,还是悄声走了进去,藏在角落,不引人注目。
殿内昏暗,昭元帝半倚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整个人像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昭元帝的手死死攥着御笔,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御案上摊着那张写到一半的诏书,字迹因墨迹晕开而显得模糊不清。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下。
床侧,荣德王与靖安王派系的臣子对峙而立。荣德王一派个个神色迫切,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而靖安王的心腹则满脸凝重,偶尔有人焦急地看向门外,似乎在盼着什么人归来。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着那笔落下的瞬间。
有人悄声劝谏:“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立下储君吧……”
昭元帝的手指微微一抖,虚弱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臣,眼神阴沉而疲惫。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喉间却只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嘶哑喘息。
御笔仍悬在半空,笔尖浸透墨汁,缓缓滴落,溅在纸面。最终,他的手一松,御笔无力地滚落在案几上,昭元帝缓缓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片刻后,停滞了下来。
那份写到一半的诏书缓缓滑落到地上,字迹残缺,空白处显得格外刺目。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僵立原地。
御医颤巍巍地上前,指尖触上昭元帝的手腕,停顿了片刻,又探了探鼻息,整个人僵了片刻,随即脸色骤变,连退了两步,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陛下……”御医声音发哑,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寒气,“陛下……崩了……”
死寂。
田丑脸色煞白,声音微颤,又重复:“陛下……崩了……”他声线沙哑,低得仿佛一声叹息,落入大殿死寂中,竟显得格外清晰。
而几乎在同时,宫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起初只是零星的吵闹,紧接着,喊杀声轰然响起,震得窗棂微微震动,混乱声迅速逼近。
沈昱川猛地回头看向窗外,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宫人尖叫声夹杂在一起,整个皇宫似乎乱作一团。
不对劲。
沈昱川攥紧了拳头,心头警铃大作。
“陛下龙驭上宾……”
一道带着几分压抑笑意的声音响起。
沈昱川回头,就见荣德王的人已从袖中取出一份诏书,声音不疾不徐:“圣上弥留之际,传口谕——立荣德王为储君!”
说着,那人扬起诏书,脸上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得意:“天命已定,荣德王当承大统,万民共仰!”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冲进几名持刀侍卫,刀光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寒光。
沈昱川心头一跳,不待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偏门狂奔而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拦住他!”
冷风灌入胸腔,气息翻涌,耳边风声呼啸,身后有人追着。他不敢回头,咬着牙一路狂奔。心跳震得耳膜发疼,他的脑子却猛地冷静下来。
不对劲。
——若外面正在打斗的是荣德王的人,他何须拖了这几日?他若真有胆量强占皇宫,根本不用之前的软禁来拖延,还逼着自己的父亲就范。既然他一直按兵不动,那现在冲进来的……
是靖安王的人。
是陆承玦。
这个念头猛地闯入脑海,沈昱川脚下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又跑得更快。
荣德王要夺位,靖安王是军功赫赫的将领。此刻两边都没诏书,昭元帝的遗诏是一纸空白……
最终的胜负,取决于拳头的硬度、兵力的多少。
还有——
谁,掌着玉玺。
*
沈昱川踉跄着跑过回廊,气息急促。阳光被灰蒙蒙的云层遮蔽,天色昏沉,宫墙的阴影拉得很长,像一只沉默的巨兽,笼罩着整个皇宫。
身后脚步声忽远忽近,显然有人在追。他咬紧牙关,跑到一堵矮墙后,背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不远处,忽然传来兵器撞击声,伴着压抑的闷哼。
他心头一紧,悄悄探头望去。
廊道尽头,两名带刀侍卫正围着一名靖安王的兵士厮杀。刀光翻涌,鲜血溅落在石砖上。
那兵士拼尽最后一口气,拖倒其中一人,另一名侍卫趁隙一刀捅穿了他的胸膛,血色顺着石砖缝隙蔓延开来。
沈昱川死死贴在墙后,指尖攥得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名侍卫抹了把脸上的血,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后,匆匆提刀离开。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远处,沈昱川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悄悄探头。
死去的兵士蜷缩在墙根,身下压着一把弓和一柄长刀。
沈昱川犹豫片刻,蹑手蹑脚地靠近过去。他屏住呼吸,低头快速从那人尸体下抽出弓箭,指尖触到箭袋时,指尖猛地一暖,是温热而黏腻的血。
他手指一抖。
这血……还未凉透。
胸口翻腾着恶心感,几乎要吐出来。他狠狠吸了口气,擦去手上血迹,把长刀挂在身上,揣起弓箭,继续朝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他必须抢在荣德王的人之前,找到玉玺。
这是侯府的生路,是靖安王不至于事后对侯府心生猜忌的筹码。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他和陆承玦的机会。
他脑中回想着荣德王曾经对他说的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世间,能得偿所愿的人不多,何况是你与那位君子之交。”
他和陆承玦……注定得不到旁人的成全。
他不可能嫁给陆承玦,那会让沈家在朝堂抬不起头;陆家百年荣耀,也断然不会容许一个世子下嫁他人。
可若是立了新帝,若皇帝愿意赐婚,两人身份对等,无论嫁娶,便都成了名正言顺。
他需要那份从龙之功。
不论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他和陆承玦。
想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弓弦,脚步不再犹豫。
这次,他必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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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完结(ෆ˙ᵕ˙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