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剧透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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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从水里被拖起来，我大口喘着气，对上的是满穗不解和担忧的目光，我慌张地摸了摸那丫头的侧脸，她竟然红了脸？

我不禁笑出了声，她也是会有姑娘般害羞的时候。

满穗的眼神更是不解，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向四周打探一番，是扬州城满是芦苇那水塘，稍远的地方还有那丫头的那双鞋。

我送的那双。

“为什么不穿上鞋？”

满穗深色别扭，放开手任我摔回水里，继续又朝着前面走。

我手忙较乱爬起来，一把拽过满穗，凶狠地问：“为什么不穿上鞋！”

满穗依旧不语，我抬起她低垂的头，是满脸的泪痕。

我只能放柔了语气，又问：“为什么不穿上鞋？”

“鞋是良爷送的。”

我有些怔忪，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送了她双蓝色的绣花鞋子，毕竟我向来没什么闲钱，没什么能养活自己的能耐，在屠户和屠杀间没选择了牲畜，选择了狼常捕食的羊群，偏偏满穗就是这群羊中的一只，她能有什么能耐让我给她买鞋？

“良爷。”

满穗哽咽了吗？

似乎是的。

“鞋在岸边，是在告诉亲人我是自愿寻死的，与旁人无关。”

我又低头看她，她垂下的眸子不动声色，似乎是因为刚下水拉我，睫毛上挂着一两滴水珠子。我正想张口安慰，却觉得腹部一痛，鲜红的刀子正正地戳在我肚子上。

我这时才能跟满穗对视，她满眼通红，恨也好，悲伤也好，全部被写到了那个满含泪水灵动的眼眸子里，随着有些慌乱无措带来的恐惧抖动着睫毛上的水珠子，最终从脸颊边上划过，我见她嘴一张一合地说了什么，却听不清。

我闭上眼，想仔细听听，没想到竟然听清了。

她说：

“我陪你。”

四

陪我？

陪我什么？

陪我去死？

我从来都只觉得满穗是个灵动的渴求着活下去的羊羔，但从她眼睛里的灵动又觉得这姑娘像只未经世事的狸奴，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他们殊途同归，都是啖人血肉的怪物。

这次是真的醒了。

但是却不止肚子疼，背也疼，头也疼，常年持刀的手指都疼。

我看着怀里的满穗，却依旧听不清什么声音，偏头一看自己在箭雨的衬托下竟也像极了动物。不像狼了，像刺猬。

我倒是想起我们做了什么了，也不知道先前的走马灯是从哪门子的路点亮的，我既没有遇上李闯将，也不曾跟满穗有什么收麦子的感情，只是水潭子那一刻有些模糊的记忆：

满穗拉着我哭啊。

哭啊。

我跟满穗说。

莫要怕。

我们去杀豚妖。

如今豚妖已死，我和她都心满意足，又是一根飞羽从我背后穿过去，扎进满穗的胸膛，我本笑着的，却笑不出来，我终究是没有护好小羊。

我想，许是满穗瞧我神色太过紧张，竟笑着伸手，抚平我紧紧皱起的眉头。

我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我的眉头紧皱着。

才意识到我和她就要死了。

我们本来就是要死的。

满穗主动抱住我，飞羽贯穿我们两个人。

我闭上眼，听满穗说：

“我陪你，良爷。”

我哪想你陪我。

我更期待你能往下活，活个千百年变成个狸妖，你这性子祸害不了人，只能在满是麦穗的稻田里抻懒腰，见人来了会用头蹭蹭撒个娇，然后等日出日落，见证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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