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欲

-----正文-----

又挨了半个小时的数落，两人终于从主任办公室刑满释放。回去的时候闻迩问道：“我搞砸了你不生气？”

实在好奇。闻迩猜闻依在这所学校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一天会比今天更狼狈，优秀学生的面具被撕下来，站在办公室里被批斗。

“我想到了，”闻依说，淡淡地扫他一眼，“不算最坏的结果，但差得也不远了。”

闻迩闭上嘴，感觉再问下去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两人往教室走。这是闻迩第一次在五点半后仍留在学校，学生都去吃饭了，空荡荡的走廊里的明亮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晚上没有饭吃。我的饭卡里没有充钱。”闻依说。

“用我的？”闻迩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卡。

“要去教务处才能充钱，你去过吗？”

闻迩又把卡塞了回去。

饿一顿倒也没什么。从前孤儿院里人多，饭点和一群七八岁或残疾或缺陷的小孩子坐在一起吃,一份粥菜对抽条的身体来说根本不够，但他耻于开口，吃完还要去喂“弟弟妹妹”。

他可以饿，但是闻依过惯了有人准点准备饭菜的日子能挨饿吗？闻迩向楼外瞥了眼，想看第二教学楼处的小卖部是否还营业。不过这个角度看不到小卖部，倒是瞧见天色暗下来后的操场上有不少在散步的学生。

闻依看清了他心思似的说：“小卖部不会开到这个点的。回去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闻迩跟着闻依回去。然而踏进教室便见小林竟然还留在座位。见他们回来，小林露出一个笑容，“我猜你们应该不会去食堂的。被我猜对了。”说着，将一个外带盒连同塑料袋放在了闻依的桌上。

“你替我们带的吗？”闻迩走近了，发现是一盒清汤小馄饨。隔着盒子也能看到表面浮着一层清油的汤里撒着蛋丝，紫菜和虾米，鼓囊囊的肉馅从晶莹的馄饨皮下透出来。他向闻依看去，发现他在柜子处，可能有什么东西要拿，便暂时没有叫他。

“嗯。闻依一般不在学校吃饭，所以我猜他卡里没有钱，就打包了一份带给你们。”

“谢谢。你自己呢？”

“我已经吃完了。”

“这么快？”

小林点点头，“时间不紧。不好意思噢，卡里余额不多了，没法给你们各带一份。不过我还有巧克力，”说着他从桌子掏出几颗牛奶巧克力出来，“晚自习不久的，八点半就放学了，不过你们饿了可以问我要。”

闻迩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闻依用如沐春风的温柔嗓音道：“没关系，谢谢你。一会儿我把钱还给你。”他拿着银白色的笔记本走过来，把闻迩的桌子和他的重新拼到一起。

“小事，不用，”小林笑着，之后换上疑惑的神色，“刚才考试你们怎么被叫走了？”

正在闻迩思索该如何包装事实时，闻依云淡风轻地开口：“闻迩问我答案被发现了。”

“那真是不走运。”小林说，他看了闻迩一眼，上身向他倾过来压低声音，“别紧张，这种事很常见啦，大部分没被抓到就是了。”

闻迩喉头哽着，把嘴边的脏话咽下去，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打开闻依放在他桌子上的那盒小馄饨，说：“我先吃，还是你先吃？”

笔记本屏幕中的白色反光映在闻依的眼睛里。他没有看闻迩，“你吃吧。”

闻迩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动筷。小林在他们前面侧着身玩手机。他在男生里并不受欢迎，也没什么朋友，吃饭都是独来独往。有几个女孩会在课间和他说话聊天，偶尔和闻依聊两句，现在和闻迩熟了之后就是他了。

“你的发卡换掉了？”闻迩咽下一口馄饨，“之前那个白色三角不用了吗？”

小林不好意思地笑，“我给丢了。最近老是丢三落四的，明明记得放在桌上，要找的时候偏找不到。”

闻迩点点头。

小馄饨是普通分量，闻迩只吃了一半，但好歹能垫肚子。他把剩下的推给闻依，“给你。”

闻依把电脑放到一边，接过勺子垂眼喝了几口汤，然后把他剩下的馄饨吃完了，起身去卫生间收拾餐盒。闻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疑惑。

他们的确一起吃饭，一起上学，却无法想象闻依会吃他剩下的东西，虽然只是因为没有多余的碗筷，不算真正的剩饭。

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这样亲密？异样而陌生的感觉升起，心上像有蚂蚁在咬，闻迩不合时宜地想起接吻时闻依的样子，沉默而沉浸地闭着眼睛，让闻迩觉得他在那一刻是唯一被关注着的。

他心头一跳，低下头，直到闻依回来，晚自习开始都没再说话。

因为是周五，大部分同学都选择将作业留到周末写，因而教室就有些吵吵嚷嚷的，老师来巡视时安静下两分钟，一走又故态复萌。闻迩盯着经济试卷，时不时的走神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引人注意了。

晚自习进行到一半，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卷子上点了点。闻迩转过头，见闻依把前半节晚自习时一直在用的电脑放到他面前，说：“把这些记住。一会儿的补考可能会出现这些题。”

屏幕上是一份文档，里面贴着许多经济的题目和与之对应的答案的截图，选择题和解答题都有。闻迩下意识道：“你出的题？”

“你说呢？”闻依说。

闻迩确实不解。闻依轻蹙起眉，还是解释给他听，“我们考的题都是往年统考试卷上的，他们不会自己出新题，也来不及。目前学的内容不多，也做过了一些试卷，我把剩下有可能的题给你找出来了。想及格就尽量背完。”

闻迩翻着闻依用快两个小时整理出来的文档，别说背完，他都不一定看得完。两个念头在脑海中打了起来，一个想说谢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另一个想抱怨，这么多，怎么能每一个都记住？

他看了看闻依，对上他支着侧脸仿佛正在等回答的动作，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念头齐齐躺平，闻迩张了张口，说：“知道了。”

文档中的题目同类排列，有规律可循，看了一个小时，闻迩隐约摸出了一些答题的技巧。晚自习很快结束，在众人如同解放的高声谈笑中，闻迩跟着李老师去了教职办公室补考。

他在窗边的课桌坐下，李老师一边将新印的卷子拿给他，一边批评道：“这次不准搞小动作了。你个孩子，还要连累老师周五陪你加班。”

闻迩继续认错，态度不可谓不诚恳。李老师挥挥手，看表记下时间，“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开始吧。”说罢回到办公桌批改作业。

闻迩粗略扫了眼试卷，竟然真的有几道闻依写在文档中的题。他不再多耽误时间，立刻执笔答卷。

他刚刚转入这所学校时是晚夏，教室里的空调日日开，眼下耳边没了时不时呜一声的动静还有些不习惯。

手中的题答得不算顺畅，但好歹完成了。闻迩写下最后一个单词后看了眼窗外，城市华灯明亮，漆黑夜空里看不见一颗星星，和他从前在城郊孤儿院看到的景色很不一样。

“老师，几点了？”

李老师看了眼表，“十点二十不到。”

这么晚，闻依应该早回去了。

“写完了？”李老师踱到他身边端详他的卷子。

“写完了。老师你收走吧。”

“不检查一下？”

闻迩摇摇头，“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早点交了咱们一块儿下班。”

李老师哈哈一笑，收走了他的答卷，“好，你也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闻迩拿起笔往教室走。他从后门进，一打眼发现闻依竟然还在，顿时愣在原地。

察觉到他动静的闻依转过头，阖上手里的书，起身单肩背起包，“走吧。”

“你在等我？”

闻依简单“嗯”了声。

那股雀跃而又冲动的感觉又出现了。闻迩走到座位整理桌面，将教材和作业塞进书包。明亮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闻依倚在一边的墙壁上静静等着。

闻迩忽然十分渴望亲吻他。

但这是教室。闻迩把书包挂在肩上，站在原地看着闻依，闻依也看着他，两秒的对视之后直起身体，走到门边将灯关掉，周围顿时一片黢黑。闻迩眨了眨眼，依靠走廊和窗外照射进来的弱光很快适应了。他抿着干燥的嘴唇向闻依疾步走去，将他推靠在墙上，直直吻向他的嘴唇。

闻依张开嘴，扶着他的后脑，舌头探入他的口腔舔舐着他的舌下和齿列。那是个安慰似的吻，没多久便退了出去，闻依顿了两秒，转身走向门外。闻迩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走在他身边，牵住他的手。

他究竟在干什么？闻迩低着头想。他不知道。他只是想和闻依接触，无论是接吻，拥抱，或者别的什么都好。

闻依没有拒绝他，没有挣开他，只是蹙着眉停下脚步，将另一只手覆在闻迩的手上，缓了一会儿，恢复了平静。随后他弯起手指，回握掌心中闻迩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