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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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当天，街道两旁的商铺装饰了各种圣诞元素的东西。尽管才六点钟，大多商铺尚未营业，广告牌却是亮堂堂的，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勾勒出浓郁的圣诞氛围，花俏得很。

早餐店带大耳环的老板娘追逐潮流，也往门檐上挂了几个小鹿形状的金铃铛。微风拂过，悬住的金属小球撞击着壁，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儿，在太阳还没彻底清醒的状况下有点瘆人。

铃铛响啊响，一下下的，摇颤在林诩的心里，走出老远一段路，依旧忽略不掉，连带那不知何故的心脏沉沉跳动也全被他强行归咎到铃铛身上。

林诩并非是什么迟钝到不行的人，相反，他是由于敏感过甚而不得不时刻压抑外溢的情绪。可人会打瞌睡，面对一直挑逗他的方泊临，功能偶尔会失效。奇怪的是，方泊临不同其他人，每回泄漏出去的情绪都能被方泊临云淡风轻地接过。

仿佛全天下都是方泊临的地盘，林诩的眼泪藏在四海八方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被方泊临感知到、捡出来、保存好。

他们的相处，就像一个已经很厉害的初版机器人遇见了另一个程度更完备、自控力更强大的升级版机器人。林诩的第一要义是远离全世界，方泊临的第一要义是带着全世界去爱林诩。

久而久之，第一个机器人的程序被破坏，螺丝被拧开，填入新的零件，再去恢复原状将会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林诩不想让局势变得无法挽回。

“圣诞快乐。”方泊临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父母送的礼物、10号的数字代表的礼物，堆在一起，推到林诩桌上，“林诩的圣诞礼物。”

又是这样。为什么呢？总要这么好？

教室里，智能灯开着学习模式，光线充足得连空气都被照得通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分明是咫尺之近，却隔着一层人为的无形屏障。影子蜷缩着，带有刻意的逃避色彩。

好在林诩迟迟地回话了，“圣诞快乐。”

方泊临心跳漏了的那拍重新补回去，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隐隐从林诩的抗拒中感受到林诩知道了什么，毕竟林诩内里一直是个心思慎密的人，发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方泊临只希望林诩能宽容一点，多给一点时间。等他试着让林诩的许多改变汇聚成一点点喜欢，等两个人都离不开彼此时再来开诚布公，不要再拉下方泊临往前走。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而无情的，他听见林诩用那种陈述事实、不容反驳的语气，否决一切粉饰太平的努力，平淡地问：

“方泊临，你不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吗？没有正常男生之间是送玫瑰的。”

清晨的室内温度只有两三度，林诩说话时呵出的白气似乎向外扩散，盖住眼睛，朦胧了人形。方泊临整个人在那一刻犹如被倒灌水泥，手指都僵硬着，情绪七零八碎，少有地体验到语言的滞涩。

其实林诩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是他太贪心，是他不甘于现状，是他非要执拗地追求，是他非要一次又一次地去试探底线，是一个人的赤忱真心再也无法藏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捱的沉默，仿佛连时间都停止，没有完全烘干的水泥半干半湿地滑落，如同在梅雨季节淋了场大雨，浑身都湿透，衣服黏着皮肤，扯不下来，内里堵塞结块，于是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光线刺眼得让他无法忽视林诩的存在，却又无法开口。

他依靠林诩惯用的伎俩去回避话题，但林诩不喜欢他，不会给他台阶下。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兴许是林诩看不过去了，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抛下根救命绳索。

可依旧是难以回答，方泊临的脸低着，匿在阴影里，沉闷地说：“没有为什么？”

喜欢没有原则，方泊临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要是他真知道，“让林诩喜欢他”这件事难度一定会降低很多。只要他持之以恒地努力攻关，和经营开心商店一样，点击每一颗降落的蓝星，厚积薄发，大厦总会建起，林诩总会喜欢他的、总会拾起丢失的少年气。

但在这个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世界，如果连最纯粹的喜欢都需要有个评判标准，那么依赖爱生存的人类将会全部消失。

在方泊临挣扎的同时，林诩也在煎熬地抉择。

迄今为止，方泊临是林诩这十几年唯一看不懂为什么主动对他示好的人。

父母对他好是因为他能作为炫耀的资本、成长全在他们的规划中，一些老师对他好是因为他成绩不错、考得好有奖金，另一些同学对他好是因为他可以教做题、借作业抄、帮忙值日......

林诩当然知道上面的很多人对他的好里面也有纯粹的善意，可一颗玻璃心不能忽略掉太多虚假的有利可图。所以林诩在一些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铸就了外壳，不再对人交心。

那方泊临呢？方泊临愿意全盘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不堪。

其他人在对林诩说：“你应该怎么样。”、“你不怎么样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方泊临却讲：“林诩你想怎么样？”

方泊临没做任何铺垫直接闯进来，侵占他生活的每一个部分，而后每步发展都在林诩意料之外。

近日他好像终于搞懂了点，但如果认清方泊临的代价是拔起极力汲取养分才长成的根深蒂固的陈木，生出感知情绪的新芽，他愿意远离方泊临。

“方泊临，你是不是……”

林诩没有把话说全，他知道，方泊临听得懂。

方泊临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十年前少年宫的盛大演出、一年前冬令营的背影、过去三个月相处的细枝末节，一切与林诩相关的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恍若上天早就预知这场无疾而终的结局，徒留给他些值得纪念的回忆。

他迟钝很久，短暂恢复意气风发的模样，认命一般地笑着对林诩说：“是喜欢你，一直都喜欢。”，随后便是无止境的挫败。

“可是，我不喜欢你。”比起给方泊临若有若无的希望，不如彻底让他死心，不要对林诩那么好，不要试图改变林诩，并不值得。

林诩的心脏在此刻竟神奇地和方泊临的的心脏达到近似的搅动频率，一同疼得厉害，宛若那次心跳过渡后知后觉地成功了。

“我们下个学期不要再当同桌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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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虐！不知道会不会突兀啊啊啊，但是其实前面也有提过诩的性格——难过只会伤害自己，孤立全世界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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