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教授现在出手真阔绰啊?”
-----正文-----
“……这个事要麻烦你,来,姐夫敬你一杯。”
“姐夫,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实在不能喝酒。”虞亭的声音平静,却让整个餐桌上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他修长的手指在玻璃杯沿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黎跃国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餐厅暖黄的灯光下,虞亭向后靠在椅背上,将酒杯轻轻推远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黎跃国讪讪地放下酒杯,他搓了搓手:“黎赫那孩子能考上好大学,还是多亏你。”
“他自己考的。”虞亭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疏离,却又似乎比往日多了分疲惫,“我没帮上什么忙。”
堂姐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适时地转开话题:“尝尝这个虾,今早特意去海鲜市场挑的。”
她给虞亭夹菜时,敏锐地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虞亭没吃菜,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化不开胸口的滞闷。他垂眼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斟酌着开口:
“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
黎跃国黎跃国筷子“啪”地掉在骨碟上,酒杯里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虞亭注意到黎跃国今天的反常了——领带歪着,鬓角还沾着汗,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体面的项目经理。
虞亭手上动作一顿,声音沉了下来问:“姐夫,你到底动了哪部分的款项?”
黎跃国额头抵着交握的双手:“就三期工程的水电改造。用了批便宜点的穿线管,差价…大概三十来万。”
虞亭瞳孔微缩。正常人都应该清楚“水电改造”四个字在工程里的分量。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突然问:“普通PVC管和阻燃管的差价是多少?”
“十八块,每米。”黎跃国声音越来越小。
“整个项目用了多少?”
“四…四万米左右。”
72万的差额,姐夫却说只拿了30万——剩下的去哪了?
“亭亭!”堂姐抓住他的手腕,“跃国是一时糊涂,他这个年龄再出去根本找不到这个薪资水平的工作了那些材料绝对达标!我们有检测报告…”
“姐!”虞亭甩开她的手,“现在不是达不达标的问题。”
黎跃国揉了把脸,指节在太阳穴上压出几道红痕:“小亭,这钱对段总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可我们家…你姐这些年没工作,黎赫还要上学,现在房贷每个月还要还一万二。”
虞亭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他记得堂姐家这套学区房,是当年为了黎赫高考特意换的。
虞亭深深吸了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餐桌上:“这钱我先补给你,工作…还是另外找吧。”
餐厅的顶灯在银行卡上投下一圈反光,虞亭道:“回竞公司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你要是不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他收购了元建。”
堂姐家的餐桌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厨房水龙头滴水的声响。虞亭看着那张卡,轻声道:“我这实在没法跟他开口。”
黎跃国盯着银行卡,突然嗤笑一声。他粗糙的手指按在卡上,猛地推了回来:“虞教授现在出手真阔绰啊?”
“跃国!”虞婕急忙按住丈夫的手臂。
“我说错了吗?当初你打工添补他读书,现在呢,”黎跃国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现在人家身份不一般了,连襟之间帮个忙都推三阻四,七十多万在段氏算个屁!!”
虞亭还未来得及解释,银行卡就被狠狠拍回他胸口。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被黎跃国一把拽住手腕往外拖。
“跃国!你干什么!”虞婕的惊叫被摔门的巨响截断。
虞亭踉跄着被推出门外,右手下意识撑在门框上。防盗门“砰”地一声,他听见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剧痛迟了半秒才袭来。虞亭站在楼道昏暗的声控灯下,看着无名指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虞亭没停,转身朝电梯间走去,用另外一只手按了电梯。
电梯下到一楼,虞亭身上不自控地出了一层冷汗,他靠在一旁,用左手别扭地掏出手机,给段回竞打过去了电话——
“这么快?那我现在出门,外面冷,你先在楼上等着,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来。”
虞亭尽量正常地“嗯”了声。
疼,手好疼。
寒冬腊月,挡风玻璃上结着一层薄霜。段回竞狠踩油门,越野车在结冰的路面上甩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再坚持十分钟。”他声音发紧,余光瞥见虞亭右手无力地垂在腿间。鲜血顺着扭曲的指节滴落,在真皮座椅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虞亭靠在车窗上,每一次呼吸都在玻璃上留下一片白雾。他试图蜷起手指,却只换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操!”段回竞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声撕破雪夜的寂静。前方红灯刺目,他直接压过实线变道,轮胎在薄雪上打滑。
“到底怎么弄的?!”段回竞声音嘶哑,伸手想碰又不敢碰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你姐他们就这么让你走了?”
“别吼我了好不好,”虞亭艰涩道:“好疼。”
段回竞的质问卡在喉咙里,他看着虞亭疼得发颤的睫毛,所有怒火都压了下去。虞亭苍白的唇上还留着咬出的血痕,那句“好疼”像把钝刀,生生剖开他的胸口。
“…对不起。”
段回竞猛地收声,喉结滚动几下。
急诊室的荧光灯下,虞亭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段回竞眼珠动也不动,盯着咬了咬后牙。
护士拆固定板时虞亭浑身一抖,段回竞立刻握住他左手。
两只手都在发抖,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
“要打麻药。”医生推着器械车过来,“家属出去等吧。”
段回竞站着不动,直到虞亭轻轻推他:“你出去抽根烟。”
安全通道里,段回竞把打火机按了三次才点燃。寒风从通风口灌进来,烟灰簌簌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段回竞手机震了一下。是虞婕发来的消息:
【亭亭回去了吗】
段回竞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足足十秒,突然狠狠把手机砸在墙上。塑料外壳四分五裂,惊动了走廊那头的小护士。
处置室的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