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热门小说推荐

/

-----正文-----

过年也是草草地解决,两个人包了一锅饺子,放着春晚的背景音,在烟花声中早早入眠。我们也没有什么亲戚要走,没什么小辈要包红包,没什么长辈要磕头,甚至形式的短信问候都不需要。我们在床上待到了初五,然后我又开始工作,平淡无奇的春节结束了。春天来了,时间快到了,而我却越发得平静,就像台风来之前的片刻安稳。

小邱姨侄子很讨厌我,我一直都明白这一点。至于为什么,我模模糊糊可能明白,但是也不完全清楚——也没有弄清楚的必要。他从小到大一直致力于打压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是值得他去打压的,我平日也懒得搭理他。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小邱姨亲侄子,和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比,赢我太多了。不说别的,他长得也是人模狗样,学历比我高多了。

他怎么就那么恨我呢,恨到要弄死我。

那年一个初春的晚上,我在后厨守着碳烧热水,打瞌睡打得昏昏沉沉。他突然从前台过来,说跟我换,前台冷,他来后厨烤火。我没多想,就换了。

然后后厨起火了,烧了一个晚上。我是原本那天晚上守后厨的人,我跟经理解释,不是我,是小邱姨侄子和我换了,那天晚上我在前台。没有一个人信我,因为那天晚上是小邱姨侄子女朋友的生日,他请了一大帮人去KTV,他不可能在民宿。

那是谁和我换了班?我开始怀疑我自己,那时我已经很困了,难道真的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真的是我干的?

火烧到前房,小邱姨还没逃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玩忽职守,是我让火烧了起来。

我也觉得是我。我觉得很可信,我那时大概是遗传了我爹娘的疯病,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胡话,要是没有周围清醒的一圈人,我肯定会咬死她侄子不放。

是我疯了。

我知道要赔偿房子,赔偿小邱姨的医药费。我的积蓄还有一半买了对戒——就算不买对戒也多赔不了几个钱。当然,我还要坐牢。一夜之间,我一无所有。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纹蜿蜒曲折,在指根处断裂,就像我戛然而止的命运。我想点根烟,却从口袋里摸出来对戒——我还没有把其中一个戴在他手上。我抬头,看到伍怡从巷子旁边走出来。我看着他,他望着我。周围火光一片,人群乱糟糟,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他从火光中来,仿佛地狱的使者。

他来接我了。

我戴上兜帽,拉着他避开人群,我们没有回家,直接向海边去。我们走得很快,后面有恶魔在追赶,我们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灌木丛的枝叶尖利,我看到伍怡的脸被树枝划伤,于是把他背了起来。他摸了摸我的耳垂,侧脸在我的后颈上。我呼吸的频率和他的心跳一样。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们的目的地不在沙滩,我背着伍怡来到海边的悬崖上,从这里回望民宿,火光烧的那一片天通红,110和119的鸣笛声起伏,而我却冷静异常。我气喘吁吁坐在崖边上,伍怡在我身边坐定。我的脚下就是翻腾不息的大海,海浪喧嚣,鸣笛声吵闹,而我觉得万籁俱寂。海面荡啊荡,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似乎在够我的足尖。它不是想吞噬我,它在迎接我。

我回头看伍怡,他出神地望着海平线,月亮映入他眼眸。他的眼睛也是大海,吸着我,吸着万物,惊心动魄地摄取着我的灵魂,而我也心甘情愿为他奉上。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在这个下面的沙滩?”伍怡开口看向我。

“不是,那里离这儿还有好几公里,没这里好看。”我揉了揉他头发,“你竟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因为你提着鱼竿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我想,这种天气还来钓鱼,这人真有闲情逸致。”我挑了挑眉梢:“那你现在怎么觉得?”“没什么,现在觉得你蠢,蠢到会爱上我这种人。”“那你也差不多。”“......”伍怡撇了撇嘴。“我想跟你一起走。”极目望去海天一色,我仰头道。伍怡一点都不惊讶,“我把家里收拾好了,给胡阿婆留了纸条。”他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而我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候,颤抖着掏出戒指。伍怡瞳孔微微变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愿意我用一枚戒指,把我们的余生绑在一起吗?”

即使余生只有几个小时。

沉默良久,他轻轻接过来,却给我戴上了。我把另一枚戴在他无名指上,我们缠绵地接吻,拥抱,融入夜色。即使无人知道我们曾经缠绵眷恋,我们曾经如此相爱,也有月亮和大海记得,我们有天地日月为证。

死亡不是一个人终点,遗忘才是,但是我们不会被遗忘。

我听见他轻轻的“我愿意”,我想把他揉进我身体里,我想和他合为一体。

“我以为我是你人生的过客,所以我想,虽然我会死去,但是在我离开之后,世界上倘若还有人惦念着我,也挺不错。”伍怡环抱着我的肩膀。“但是现在这样,我更开心。”

天际出现了一点点红光,太阳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们留在海底的月光下吧。”

伍怡的眼圈微微泛红,我笑得很开心。

“好。”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

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

诗歌、王位、太阳。”①

我们沉入海洋,奔赴着远方,向死而生。

......

“所以说嫌疑人潜逃了?”警察翻看着记录。“他住在旁边?”王姨点点头:“就旁边那个巷子,和朋友合租的好像。说起来他那朋友我昨天晚上也没瞧见,说不定他俩合伙放的火呢?”“案子还在查,不要随便发表言论。”警察招过来几个人:“去他房子看看。”一行人进了小巷,胡阿婆抖着手开了门,里面却整洁得一如既往。警察翻翻找找,意思着拍了几张照片离开了。胡阿婆胆战心惊地送走了警察,她不放心地来到后屋的嵌入式的衣柜,里面有个夹层——翻开堆着的男士衣物,里面是几瓶空汽油桶。胡阿婆张了张嘴,提着油桶正打算去追警察,蹒跚着到了门口又停下了。

......

新的房主还是在春末来了,胡阿婆实在是经不起接二连三的租客折腾,把房子低价转手了。新房主是自己来住的,提着大包小包,是个年轻人。胡阿婆张罗着把房子里原来伍怡和贺时泽留下的东西扔了或者卖了,怪不吉利的。但是年轻人阻止了,他说没事,有些留着也能用。

他在这里住下了,他发现整理房子是一件有趣的事,原来房子的两位主人都有留下手迹,只是一个写的少,一个稍微写的多一些。一个多是往事的记录,一个更多是诗歌的摘抄。虽然私自翻看别人的东西不好,但是......看胡阿婆那副模样,他们应该回不来了。年轻人想着,又害怕又期待地打开了笔记本。从往事的记录本可以看出来,他们并不是朋友而是爱人,记录日常的琐事和他们相知相识相爱,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是称得上快乐——除了频繁地提起春天与死亡。而另一个笔迹更清秀,没什么关于自己或者爱人的记录,都是摘抄。他看记录本时,时常觉得记录本的主人就坐在他面前,讲述着他们的故事。年轻人发现他的记录里,随着时间的前进,越来越频繁地谈及死亡,而他本人也对于生活的态度越来越淡漠。年轻人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他的生活过得并不好,他被生活压迫了很多年,那是什么让他从压迫中窥透命运,让他停下无畏的挣扎,他觉得和摘抄本的主人有关。

年轻人从记录本中知道了摘抄本的主人叫伍怡,听上去是个女孩的名字——他知道在乡下,有的男孩自幼身体孱弱,会取女名。而他的字迹也确实如其名一般怡然。他翻到最后一面,上面摘抄着太宰治的一句话:“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缺乏爱人的能力。” 而从后面突然掉出来的一张纸,看摩挲到起毛的纸边,应该翻看过很多次。字迹是伍怡的,下面写了落款,是去年的一个秋日。他可能没有送出去吧,年轻人想。他把纸条轻轻夹回书的后面,离开了书房。

风吹开纱窗,薄薄的书本被风翻开,最后一面摊开在书桌上。纸条颤抖着,被吹向天空:

“你是我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烙印。而我爱上你,也是我最猝不及防的奇迹。”

(完)

-----

①:出自海子 《夜色》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