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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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
电话接通瞬间,弟弟清亮的声线裹着电波传来:"姐姐,今晚我能邀请你吃晚饭吗?"精密校准过的平凡问句,将弟弟的期待藏得滴水不漏,但只有键盘敲击声在听筒里回荡。
被问话的主人还在核对着屏幕上的数据。
弟弟耐心等待着,心却在嘀嗒数秒。
约莫一分钟后,听筒里传来电脑关机声,她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拿起手机贴近耳边,这才道:“今晚不行。”
弟弟变调的尾音沉甸甸坠进听筒:“这样啊……”心思轻易露出马脚。
“我要开会。”她听见自己公事公办的口吻,顺手将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那我可以等姐姐散会,然后送你回家吗?”弟弟做事不爱留余地,喜欢用急促的追问堵住每一个泄败的可能。
姐姐似乎是被逗乐了,轻笑一声,但语气不容置喙:“不行。”但等待了片刻,听筒里只有呼吸声,于是起了逗弄的兴致:“还有事?”
“没有了。那我……”弟弟声音低下去,进攻的勇气三两句便被瓦解在电波里,他觉得姐姐最近可能不想见他,于是决定给自己找一个体面的退场说辞,但还没等他想好,电话那头就传来姐姐的声音,“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周六晚饭前有空,你可以来我家,”她打断对方在思维迷宫里的徒劳奔跑,“你来的话,帮我带一份李记酥饼,要刷辣酱。”
弟弟立马点头应答,而后才想起这是在讲电话:“辣酱酥饼,没问题!”
“嗯,你待着吧,我还有点工作要收尾。”她找出耳机单边戴上,开始收拾东西下楼去场地。
电话那头:“好的姐姐,周末见。”
弟弟把电话挂了。
听到耳机传来忙音,她愣怔片刻,随即失笑。本想让对方听听自己的工作实况,安抚一下这小崽子半个多月的分离焦虑,没想到被人家的“进退有度”反将了一军。
但下一秒,铃声再度响起。
“姐姐刚才说的‘待着’…不是要我挂电话,对吧?”弟弟语速快得有些磕巴了。
她放任这慌乱在电波中发酵数秒,才悠悠开口:“是啊,可惜有人好像不领情。”
“我没有!我不是……”三个字烫嘴似的蹦出来,带着潮湿的懊悔又想要解释。
“反应倒快。”她截断即将喷涌的道歉洪流,指尖敲了敲耳机壳:“那就安静陪我一会儿。”也不等对面回应,开始风风火火招呼起场地上的人干活。
姐姐的耳机里偶尔漏出少年清喉咙的气音,被压得很轻。
“第三排桁架往左半米。”她指挥工人调整布景。金属碰撞声惊得对面弟弟呼吸一滞,“姐姐当心。”
她弯腰检查灯带接口,“这么担心,那你替我爬这桁架,好不好?”
“好,但姐姐不是不让我去......”弟弟突然噤声,想起那次害姐姐毙了设计稿的旧事,不敢再接话,耳机里只剩下纸页翻动的窸窣声。
直到收完工,姐姐拎起外套走向停车场,才有空想起他来:“还在吗?”
听筒里隐隐传来停车场的空旷回声,呼吸声变得清晰,少年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讲话,把手机攥得紧了些,“我在,姐姐。”声音混着衣料摩擦声,说话间,少年从蜷缩状态坐立了起来。
“虽然…中途去拿过一次冰可乐罐贴在脸上降温,但我绝对没有让手机离开超过五分钟。”语速忽然加快,少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坦白弄得有些不自在。
“嗯哼”,轻笑道:“还有呢?”
“…能听见管架碰撞的声音,还有你和同事说‘灯光再压暗半度’。姐姐是不是又没来得及吃晚饭?刚刚查了上次那家大排档的营业时间,我可以买一份给你带过去——”少年骤然收声,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琢磨着词句,“姐姐…我现在还要继续‘待着’吗?”最后一个字被吞进喉咙,指腹反复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
“刚刚自己待着在干什么?”
对面适时传来翻书声,“姐姐,我在看《理想与偶像》。”
“卖乖也要讲基本法”,她单手转动方向盘,“之前不还说这书催眠?”
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颠簸里,少年轻声说:“是姐姐的声音助眠,比它助眠效果好一百倍。”尾音倏得软下去。
她瞥了一眼时间,已然快要第二天,想起这小崽子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催促道:“助眠就赶紧回去睡觉,我催眠要收费的。明天几点过来?”
对面传来汽车启动的声响,“九点可以吗?”
“那明天见,小宝。”她摇下车窗,让晚风稀释嘴角的笑意,“要是敢放姐姐鸽子,酥饼归我,你喝西北风。”
隧道隔绝信号,通话戛然而止。
三十秒后,手机涌入几条花哨的信息:
【[小狗敬礼.jpg]】
【保证完成任务(三个感叹号)】
【姐姐晚安(撤回爱心)】
【明天见(红色感叹号)】
姐姐按下语音键:“再折腾,你今晚就不用睡了。”熄屏前看到对话框顶部反复闪现的“对方正在输入…”最终回归“小宝”。
她放下手机,把车载音乐转动到“继续播放”,里面的男声正在唱着时下最流行的情歌单曲《信号》。此时如果有人退回上一级,就会发现这首歌所属的文件夹名称——「小宝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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