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杀死一切的季节。
BGM: This Sky Is Meant to Grow - April Rain
-----正文-----
我在少年时代,十余岁出头的时候呢,曾经养过一只兔子;毛茸茸雪白柔软的身体,粉钻样透亮的眼珠一眨一眨,从我手心小小一只长得长长。我会在写完作业后抱着它下楼,跟在它的屁股后面穿越草场。后来哪个平平无奇的一天,我忘了我为什么要中途离开;也许是为了上厕所,也许是朋友拉我去什么新发现的秘地探险。总之,我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我灵巧可爱的兔子了。黑灰的路灯杆上洇着一滩暗红的血迹,夕阳西下,你必须走得很近才能看清。而我那亲爱的弟弟,就坐在一旁玩儿新买的红漆的玩具火车。有大人过来,告诉我,“唉……你的兔子已经死了。”
“……死了?”
他看向那坐在草坪上低头玩火车的小孩,“哎呀,一场意外……”
啊。我记得。他不喜欢家中这位新添的成员,因而母亲也不喜欢。不过介于我主动承担起照料它的全部职责,女人一语不发;而那男孩会用胖呼呼的手臂粗暴地提起它的耳朵,用还软糯着的声音说,“其实它根本感觉不到痛。”
“兔子就该这样提。”
望着那滩低矮的血迹,我几乎能够想见他再次拎起兔子耳朵,把柔软的柔弱的全无反抗能力的它,全速撞向路灯杆的模样。
但这是他的错吗?错的难道不是中途走开的我吗?
要到很后很后来,我才明白,如果你侥幸拥有一件宝物,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它,那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悲的事。
兔子死去三天以后,弟弟向母亲讨了只猫。他在一周以后受不了它蛮横的性情与尖厉的爪牙将它丢掉。
Julian曾对我说,Adie Adie我们一起养只猫吧;Selina家的那只布偶特别可爱。
我说不要。
夏天是杀死一切的季节。
游轮在汪洋上驶航八日,终于回到南安普顿港。
分别前,Julian问我,我以后还能联系你吗。
我倚在门口,淡淡说,我有对象了。
“事实上,我们准备下个月结婚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究竟为什么要画蛇添足般多添这一句。
他乌黑的眼眸黯了黯,又抬起头问: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我很高兴,他这次没有哭。
“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望了望无尽的走廊。地毯上的驯鹿、松林与雪花,仍在那蓝寂的冰封的大地上沉睡。
“不用了。”他摇摇头。
我在门口,给了他最后一个轻柔的拥抱;比瑞士列车窗外飘扬的雪花还要温柔。
“照顾好自己,Lian。”我拍拍他的背。窗外日光无限。
“如果哪天,突然听到你出事的消息。”
“我想,我还是会非常伤心。”
*
下船时,日光金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我拖着行李箱,手掌遮在眼前;许多人在围栏后等候,举着马克笔手写的醒目的接站牌、五颜六色的三角旗,抑或只是简单向回港的旅人招手。我随意扫看一圈,竟在招手的人群中看见了Noah。“Rian——”他笑得灿烂。
我没想过他会飞来英国找我。
短信里,他一直描绘:“等你回了纽约……”
“怎么……”
他激动地堵上了我的唇,和那未尽的话语。
港口,阳光灿烂,蓝白的海波拍打不息;尖啸的海鸥于高空盘旋,人流熙攘,喷吐出的二氧化碳融入烈阳炫目的热流,许多人摆手,吸一点儿难堪大用的细弱风流;汗水味儿、香水味儿,抑或只是烈日炙烤的气息,氤氲无边,开阔的港口沦为浑浊的密场。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
他突然单膝下跪,向我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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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Written on March 30,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