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正骤如擂鼓般火山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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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永远也不可能!
后来,不管我再怎么想要联络上林雨晴都没有用,电话被拉黑,就算再买新的电话卡打过去也全部拒接,想要加line或是FB更是没半点可能。
最糟糕的是,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林雨时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灌了思诺思还是阿普挫仑,睡得跟死了的猪仔一样。
但林雨时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拿,伞都没带走一把,外面还下着雨……
哦等下,我们本来就没有伞。
我不晓得自己是睡糊涂了还是气糊涂了,台北不像中部,没有机车的话想跑也跑不出多远,公交都要四十分钟一班,林雨时带着那么点零钱都不够打出租的。想找人也很容易,去早餐店就好了。
台北的捷运太发达了,就像林雨时说得那样,只要站在台北车站,你可以很轻松地抵达这座都市的几乎任何一个角落。
嗯,所以他把我在机场储值了整整两千块新台币的悠游卡顺走了。
哎,真是……这白痴。
我试图冷静下来找找线索,昨晚哄的挺好的啊,总不至于睡了一觉起来又想不明白最后决定彻底让自己在台北流浪寻找世界和人类的真相吧?
那种话我到底是怎么讲出来的,真是白痴。
不过从这一点上想,我又觉得林雨时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能够理解我的莫名其妙的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在桌上看见了相机。
那台相机?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举了起来,然后点开相册,最新的一张是今天早上拍的,很明显,因为只是毫无构图光影叙事地拍了我睡成木乃伊一样差点流口水的傻逼表情。
我明显感觉自己额头太阳穴的血管都因为压力砰砰地跳了下。
……这白痴,刚才的话都当我没说过。
赶紧把相册往前翻找,我发现近乎连贯到要把sd卡塞爆的相片贯穿了整个夜晚,星星、树、街上如蚂蚁一样细小的人、昆虫、还有我。
直到天将亮时,林雨时拍了台北101。
全台北,不,整个台湾岛上最高的建筑物,曾经的世界第一高楼。
我突然福至心灵般地想起自己似乎与他说过,你要住在台北最高的高楼上,然后看着霓虹闪烁的繁华城市,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你而生的。
林雨时这傻仔,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台北101哪儿来的住宅区啊!
那不是行政大楼吗?
哦,等等,台北的行政大楼。
我明白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抓起手机、车钥匙、钱包、房卡,还有那台相机,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连一刻也没有犹豫,点火发车的时候我突然在想,这北七仔到底是不是在考验我?还是只是单纯地不像要我跟着他惹人烦呢?
不行啊,忍不住又要开始退缩。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被红灯拦下的时候,几乎无意识地皱眉咬着下唇急躁地想,我这样跑去找林雨时,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或许只是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台湾的治安很好,林雨时也已经十八岁,他应该有选择是否独处的权利。
既然早上林雨时没有叫醒我陪他一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现在的行为其实很讨人嫌呢?
到底要不要去?
到底要不要……
可是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经把车开到了信义路和市府路五段的交叉路口,那座竹节外观摩天大楼的面前。
在亲眼看见台北101本尊的瞬间,我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试过给林雨时打电话。
这也是某种逃避吗?
我不知道。
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我攥着手机,屏幕暗了亮,亮了暗,就是没有解锁。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大又太傲慢了一点。
只不过是比林雨时年长几岁,但事实上,根本不论是经验还是人生体验都无有半点,怎么好像那样假装自己是什么成功的人生导师那样开解别人的人生的?
我想起「免费的咨询服务是有害的」这句话。
我想任何人都永远无法理解任何人。
就算还没能从高三正式毕业,林雨时也已经是个理应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成年人,更何况台北还有他的姐姐在。
不论再怎么放宽限制条件地想,好像也轮不到我来担心。
101地下停车场收费80新台币一个小时,于是我就先这样呆坐在车里花了小二十块人民币反复按亮手机频幕。
不知道计费已经过去多久,在我低着头发愣的时候,突然好像有谁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在地下车库回荡起闷闷地砰砰声。
我猛地抬起头,却突然对上林雨时那张漂亮的脸,而他正笑着,朝我做了个什么口型。
什么?什么?什么?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所以也完全不知道他讲了什么,只记得肾上腺素突然涌上大脑,我一把推开车门弹起来拉住了他。
“你……你怎么找来的?”
听到这话,林雨时登时笑得更加夸张起来,“拜托,以珩哥,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啊……”我又愣了一下,“说、说得也是,那个所以……”
“所以,”林雨时问我:“都来台北101了,要不要上观景台?”
观景台?我眨了眨眼睛,试图跟上这北七仔完全前言不搭后语的思维逻辑。
我倒是知道东方明珠有卖观景台和玻璃栈道的门票创收,虽然没什么意思,但老实讲我也花钱上去过。
“要门票对吧?”
“嗯,”林雨时点头,“学生优惠是300元,非台籍游客的话,要600块。”
“哦。”我点了点头,差不多嘛,和东方明珠观景台的价格,“好啊,那去吧。”
走出地下停车场往观景台电梯去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比如林雨时为什么会知道我来,又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车库傻坐,以及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我。
“啊!你带了相机来呀以珩哥!”林雨时似乎很高兴,“可以给我拍吗?”
“意思是让你来拍还是照你?”我像白痴一样问。
“嗯,”林雨时想了一下,“两者都有吧!”
于是我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然后塞进了林雨时的手里,没再讲更多的话。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和并非周末节假日的原因,今天的101除了我们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影。
“来聊一个和心理学有关的话题吧,”仅搭载两人的空旷观光电梯不断上行的时候,林雨时这么和我说。
“什么?”
“你之前,应该很沉迷于痛苦,对吧?”
什么?
我转过头去,“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是沉迷这个词?”
“因为我能看得出来啊,”林雨时把镜头对准观光电梯外不断变小的高楼和如米粒般的白车,眯起左眼,盯着取景框笑了一下,“是因为想要引起谁的在意吗?”
在意?肯定不是那种东西。
“与其这么说,不如讲是想要得到自己的谅解。”
我也笑了一下,抬手帮他调整了一下自动模式,“因为不够努力,因为还有很多可以更努力的空间,但是又实在不想去做了,所以只能依赖「痛苦啊,真是痛苦」这样的想法来作为自己已经到达极限的借口。”
林雨时问:“难道说痛苦是你的舒适区吗?”
随后快门咔嚓一声,大概拍到了不错的风景照吧。
“很有意思的观点,但或许真的是这样。”我答。
一旦想起不成功,一旦想起那些被荒废了的光阴,我的嫉妒、自卑,就仿佛绵延无尽的山火那样永久地燃烧了起来。
“我知道了。”林雨时点了点头。
在电梯终于抵达91层的时候,林雨时在踏上开放式观景台,突然迎着风停住了脚步。
“其实,”他说:“以珩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天开始就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长得又没有很帅……”
“好了,这一段可以不用展开讲。”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朋友之间感谢的话,怪肉麻的,害我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啊,但是很重要啊,”林雨时眨着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看向我,我只好挪开视线,然后这傻仔就笑了,“我说,一般人如果一见钟情的话,不都是因为外表吗?毕竟动物之间如果要吸引异性……就算是同性好了,一般来说,不也应该是通过艳丽的羽毛吗?”
没错,这小子就是靠漂亮的尾羽把我从一开始就迷得晕头转向。
等待,为什么讲到一见钟情?
“但是啊,”林雨时说:“但是啊,周同学,我不是因为那种事情才觉得你有趣的,外表来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觉得谁好看或者难看,但那天看见你站在那里读《流浪者之歌》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就浮现出了「要去台北!现在就去!」这样的想法。”
林雨时看向我,那双眼睛认真地锁着我,“以珩哥,或许你不会相信,但事实上,是你叫我鼓起勇气要去台北。”
我听得有点脸热,这到底是在讲谁?我吗?真的吗?
“笑我也没关系,甚至说,你告诉我自己只喜欢女孩子也没关系。”
站在台北101九十一层的室外观景台上,仍然细碎的雨丝夹杂着无数人的情感一起飘落在林雨时的脸上,可他只是表情平淡地向下俯瞰着整座空旷,并在雨雾中逐渐闪烁起霓虹光晕的城市对我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周以珩。”
等、等一下!
——砰、砰。
骤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正骤如擂鼓般火山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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