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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好结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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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叫你在台北车站等我吗?

-----正文-----

砰、砰、砰、砰。

此刻我正站在数百米高的悬崖岸边。

要做出选择才行,我攥紧手心冒出的汗对自己说,要做出选择,可是……思绪一团乱麻,我听不清楚自己的心跳,更听不清楚所谓心声。

没关系的,我对自己说,人在24岁的时候,也只会做出绝对错误的选择而已。

我这么对自己说着。

风卷起绵软的雨打湿了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时,那种感觉不太好受。

时至今日,我们两人仍旧没有伞,就算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透过数次,却仍然没有买伞。

我想,究其原因,大概是人生的伞根本无法通过购买得到,只以赠与流通。

我不知道林雨时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可是,不可否认的,我真的因为他的表白而心动。

我想起吊桥效应,我想起两个失意的人在大雨中是会无可避免地相互依赖的,我想起林雨时才只有十八岁,我想起他会不会把这种彼此紧握着手的安全当作是爱。

“我也非常喜欢你,林雨时,”但我还是这么说了,不仅仅是我们两人,连那台相机也在雨水中浸泡着,但我已经毫不在意。

“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非常的喜欢你,”我对林雨时说:“在此之前,林雨时,我从没见过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心像太阳一样的人,我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太阳会照在我的身上,告诉我,这也是好事一桩呢。”

“对我来说也是这样,”林雨时抹掉脸颊上的水痕,好像笑了一下,我没看清,“对我来说也是,周以珩,我没想过会遇到一个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不管我多么临时起意说要去很远或很近,顺路或者根本逆向行驶的地方,都这样毫不抱怨地陪着我一起的人。”

听他这么讲,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所以说,非要去嘉义、彰化、新竹,就只是在考验我吗?”

“不是啊!”

林雨时也笑了起来,靠在我的肩上,脑袋一抖一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很有趣,不是吗?好事一桩呢。”

“没错,”我无奈地扶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人就像这样在天空观景台上傻兮兮的淋着雨。

等林雨时笑够了,把脸靠在我的胸前,突然闷闷地开口说:“我想,是不是应该和老姐道歉呀。”

“为了哪方面的原因道歉?”

我也没再纠结他突然转变话题的事情,只是小心地用把卫衣外套拉开,罩在了我们两人的头顶上,顺着林雨时的话接着问:“因为当年叫她去台北,不要再回来?”

“不,”林雨时甩了甩脑袋,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他也确实是。

那双湿漉漉地眼睛抬头看我,说:“是为我一直都没有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而道歉。在说了叫老姐一定要去台北那样的话之后,我一次都没有……或者说是,因为我的胆小,我因为实在太害怕得到现在这样的答案,所以一直逃避着不敢先开口询问老姐的近况,自欺欺人地设想她的幸福,却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

“可是,”林雨时说:“比起被责怪,我更害怕的是老姐真的没办法幸福。”

“这不是你的错,”我揽着林雨时的手臂紧了紧,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这不是你的错,在面对重要的人的时候,我们往往会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怯懦和无措,这并非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无法承担事情逐渐变坏的可能性。甚至连去纠正过错的勇气都没有,光是想到那个人或许正在受苦,就已经在心中代替他痛苦百倍了,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归根结底,事情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我吗?我应该要做点什么才行,至少,不能让姐真的就这样讨厌回家啊!”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说我和林小姐很像吗?林雨时,我告诉你哦,她现在心中说不定也正在懊悔呢。懊悔说出了这样的话,明明脑子里全是担心和爱,怎么一开口却讲出了那样伤人的词语来。”

“因为彼此相爱的亲人们就是这样啊,在面对素不相识的人的时候,可以连每一个字都反复推敲到不至于伤害到任何一根脆弱神经后才开口,但是面对亲人的时候却只想着要赶快先叫他去做正确的、安全的、能够被认可的事情才行,至于那些言辞中可能存在的误会,就想到因为是亲人嘛,所以总会有能够好好讲清楚的时间的,先做正确的事再说吧 !因为我是为了你好啊。”

“这样是对的吗?”林雨时抬起头问我,打了个喷嚏。

“嗯……仔细想想的话,”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脸颊,“好像不是。”

林雨时笑了,吸了吸鼻子,鼻涕泡顺着雨落下,我没有带纸,看他那个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顺便揽着林雨时的肩膀赶快往观光电梯的方向回去。

“这么说到头不还是我的错吗!”林雨时在我的耳边大声道。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是哦!”

“啊……!那还是去道歉吧我说啊!”

“哈哈哈……”左右四下无人,我也大声地笑了起来,“能够这么快承认是自己的错误也很不容易啊北七仔!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要像那样苛责自己!”

“滚啦,这种时候不需要夸奖我!”

“没有啊,实话实说而已!”

关于「喜欢你」的话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丢在了暖软的雨丝之中,然后就像是沾湿的棉花糖那样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就算是水獭宝宝也抓不住。

……

我原以为再联络林雨晴的事情应该轮不到我来操心,距离入境台湾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十四天的签证期限迫在眉睫,而我预定要返程的机场仍在台中。

一切都没有计划,只是因为价格便宜,所以什么都没想地那样预定了,结果好像反而要花出去更多的钱和时间来弥补自己的懒惰。

林雨时带着我在台北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两天,自由广场,国父纪念馆,中正纪念馆,台北巨蛋,总而言之不胜枚举。

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还去了艋舺龙山寺。

游客很多,大家都在抛杯筊求签,所以我也去了。但一时之间又实在想不到我的人生究竟有什么值得发问的,所以只对神仙说,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在台北生活呢?

哦,台北。哦,我们的台北。

只抽一次就得到圣杯,我想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问题,应该要求得三次应允才对,可是我又不敢。

我怕第二次就不再是圣杯,我怕神明的应答其实根本也只是看心情。

所以趁林雨时还在殿前和杯筊苦战,几乎要把签筒里的签全都问个遍的时候,我就捧着那根签跑去窗口解签了,没花一分钱。

解签的工作人员皱着眉左看右看后和我说,或许你应该先放松,神仙说一切都有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法,但当务之急是不要让自己患上「首尔病」。

首尔病?

我笑了一下,想,大概我有台北病。

不,不是忧郁症,和那个不同,没错,我有忧郁症,但是台北、台北……

该如何去形容那样的情绪呢?

「不可能」好像是一种把人变成烤鸭的诅咒。

如果明年没有特别行政区的签证,那我还可以逃往台北吗?

我不知道呀,亲爱的小孩,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这样的困扰没有缠着我太久,林雨时出来了,牵着我的手跑去吃了一碗旗鱼米粉,然后又再次走向了台北车站。

没有人提起那朵被雨水卷走的棉花糖,和岸上不知所措翻找着小溪的水獭。

没有人再提起「爱」。

直到我们即将离开台北的那天晚上,林雨时突然对我说:“以珩哥,我们还会再见吗?”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很想要讲一些类似童话故事一样的许诺,一年、两年、五年之内,我们会再见的。

可是,想到了最后我只是诚实地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不知道。”

“那你会想念我吗?”林雨时的语气似乎有些忧郁,这是正常的,因为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

“会的,”我说:“会的,林老师,我会好好想念你教我的,要更多得认可自己一点,要相信不论是否愿意,所有的人都终有一日会抵达属于自己的台北。”

林雨时闻言笑了一下说:“明天下午三点左右,在台北车站前等我吧,以珩哥,然后我们就回去台中。”

说的也是。

逃离得太久,不论在怎么不着调地离家出走,差不多也都应该要重新回到人生的轨道上去了。

虽然不知道是否还有下一次的再见,不是有首歌这样唱: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但是,如果可以就这样期待一辈子的话,好像也不错。

“好,”我点了点头,对林雨时说:“睡吧,晚安,做个好梦。”

“做个好梦,”林雨时也这么说。

让我没想到的是,隔天下午,我在台北车站不仅等到了林雨时,还等到了林雨晴。

她的表情原本笑得很开心,在看到我之后骤然转成了臭脸。

我不晓得他们姐弟俩聊了些什么,但就这一瞬间的观察而言,其中大概有关于我的坏话,具体详情我本人也不得而知。

好吧,好结局,不是吗?

总之,一起回到台中之后,由于机车载三个人有违交规,所以最后的决定是林雨时先载着林雨晴回去阿伯的书店,而我在台中车站等公交……

其实不是很远,两公里而已,我走过去都比较快,但这话不能告诉林雨时。

总之的总之,林阿伯那天在见到林小姐时掉了一点点的眼泪,再后来我又是不得而知,毕竟吃过晚饭之后我就照例回去酒店了——就是林雨时不知道哪根筋搭牢,有家不回非得跟着我一起住酒店,害我加多几十块改双人床。

好吧,事实上我并没有在抱怨,因为第二天就要离开台湾,所以我的心中也存在着如细雨般无穷无尽的不舍。

但又没办法,就算赖着不走,我也是不可能就此变成台北人的。

——只会被入境处遣返而已,那样的话好像会变得更加凄惨。

“要过得幸福啊,”林雨时贴过来,让我改双人床房间多加的钱彻底变成打水漂,然后把热热的脑袋贴着我蹭了蹭,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没有推开。

“要幸福啊,周以珩,一定要过得幸福。”

“你也是,”我说,“林雨时,你也是,就算……”

“不,”林雨时突然抬起头打断我,“一定会再见的!没有什么就算,要这样相信才对。以珩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是要过多久的未来,我们都一定会再相见的。”

我忍不住噗地笑了下,心想,那大概只有等前往台湾不需要再出示护照的时候才能行得通了吧?

“好,”但是我对林雨时说:“好,一定还会再见的。”

那天,我没有吻他,只是默默地攥紧了他的手。

一夜好梦。

我明白,今日终将一去不返。

与赫尔曼·黑塞所描绘的不尽相同,这是我一生中唯有一次的盛大的春日。

断绝了一切虚妄、忧郁、困惑的完美春日。

自从这个春天之后,月亮便陨落了。

我相信自己将用此后余生的每个春天去描摹这轮月亮。

嫉妒他的罕有,爱慕他的明媚。

……

但是,回忆的感伤可以暂停在这里。

因为事实上,重逢的日子实在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更快得多。

距离分别仅仅才过了一年,我就因为上海和台北开展的双城合作,再次受邀前往台北。

话要从自台中国际机场返程后开始说起。

刚一回到故地我就辞去了教育培训公司的工作,没有以任何大奖赛为目标,仅仅是以记录「心的感觉」而出发,重新作为自由摄影师拍摄了一组题为《流浪者之歌》的系列照片。

然后,就在彻底花光最后一分存款的时候,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得奖了。

说来好笑,其中最受评委青睐的,正是那时在台旅行时,无意中拍下的一系列相片。完全没有考虑任何光影和构图,只是遵从内心的指引按下快门,就这样得到了从前求之不能的叙事感。

我想,后来我想。这大概就是搭乘火车前往阿里山时林雨时告诉我的,摄影其实是捕捉爱的艺术。

从前的我缺少这种爱,所以才屡试不第。

获奖的相片就这样势如破竹地得到了台湾某艺术馆的合作邀请,个人展览的主题在我的坚持下,仍然取名《流浪者之歌》。

于是我再一次买到了前往台北桃园机场的机票,落地台北时,就在茫茫如海的人群中看见了林雨时正笑着挥手的灿烂表情。

是的,一年过去,他成功考取了台北的大学。

目前正在完成大学一年级学业的同时组建校园乐队,听说前不久才在台北市艺术节上获得了不错的名次。

此刻距离我的个人展览开办大概还有一周的时间,哎呀,又是一周。

我也朝林雨时笑着挥了挥手,不知道再次重逢的我们,今时今日又可以从台北逃去哪儿呢?

“不是叫你在台北车站等我吗?”

林雨时笑着揽过我,蹦蹦跳跳地说:“哎呀,因为真的、真的很想你啊以珩哥!所以当然要跑着来见你啦,好事一桩呢!”

我也忍不住笑,突然想起问:“那天在龙山寺,你到底和神仙问的什么问题啊?拜了那么多次。”

“你先说咯。”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的不太重要。”

林雨时了然一笑,“那我的也不太重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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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本前前后后也写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写完啦!还是蛮喜欢这个故事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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