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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罢工前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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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罢工的前一天,我和郭伟杰很早来到公司拉中班件。分拣货的时候,郭伟杰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便私自潜入里面去,活像窃贼一样蹑手蹑脚的,在白不拔的办公桌上乱翻乱找着,不一会,他竟从哪个抽屉里翻出白不拔的账本来。

他战战兢兢掏出手机一页页地拍了照,然后,小心翼翼地物归原位。

当他疾步踱出店门以后,我就看到他整个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变得一阕不振。因此,有好一会儿我还以为他临阵害怕起罢工的事儿来,便没管他。

很快的,他定定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煞有介事地凑到我跟前问我,“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说,同时因好奇停下手里的活儿。

“你的地磅损耗费三千多!”

“呃!”

“我的才一千多点。”

“可是我和你的派件量差不了多少啊!”

“与派件量无关。说的是揽件量。”

“但揽件量我还没你的多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说罢,他紧紧张张地拿出他拍的照片给我看。说起来,那还是他第一次显得那么的凄惶和不安。于是,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地磅损耗费是我们全公司最多的。而且,也知道了他那时因何如此惶惑不安,因为半个多月以前的保价六千元的手机,白不拔也给他列到月底账单里了,并且一分不少从他的结余里面扣除掉了。

尽管那个保价手机的事,宣白不拔已经解决了——被人霸王硬上弓,脑袋摁在地板上连本带利赔了一万七千元。但六千元的保了价的账,白不拔始终没有忘掉,即使她曾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郭父分文不扣,即使他之后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对此绝口不提。

接下来,我又看到“鸡鸡”因一个货,被白不拔扣了四千六百元,账本上标记的是一千元加三千六百元。于是,那时我猜,大概是此前不久的相机的事,其中一千元是被投诉罚的款,另外三千六百元则是相机的赔款。

如此这般,一张张浏览完以后,郭伟杰便特意用手机把扣了款的那张图片发给了“鸡鸡”。

十分钟不到,“鸡鸡”便快马加鞭地赶了来。俩人一见面便开始互诉各自的悲惨遭遇,“鸡鸡”说他哪里哪里被白不拔罚款多少多少,郭伟杰则说他哪里哪里比“鸡鸡”罚款更多,然后,很快的俩人眼睛里都流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他们急的坐立不安,直在我面前跺来跺去,恨不能即刻罢工而快。最后,郭伟杰拿拳头在白不拔的玻璃门上恨恨地砸了两拳,然后怒吼一声,说,“他妈的,我不来了!”吼罢,开着三轮车框里哐啷地回去了。

郭伟杰走后不久,大家很快陆陆续续地赶来了,王老板环顾大家一遍,然后问“鸡鸡”道,“郭老板人还没来吗?”

“人家不干了!”“鸡鸡”玩世不恭地说。

王老板瞪大眼睛瞅着“鸡鸡”,一时不知所语。“鸡鸡”随即又改口说道,“人家已经找白不拔算账去了。”

“到底去哪了?”王老板怒巴巴地盯着“鸡鸡”。

“可能是回他店子里去了吧。”我说,“他的意思想现在就罢工。”

我话音一落,王老板很快掏出手机给郭伟杰拨过去。电话里,他跟他再三强调,最后一刻务必沉住气!有什么不满的那时都一概不提,放到第二天再提出来不迟。

王老板在一旁竭力规劝郭伟杰。而“鸡鸡”却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大声嚷嚷着,说什么白不拔猪狗不如,说话像放屁一样不算话,最后还妖声妖气地说要拉一车货走人,白不拔求爷爷告奶奶他都不给,而且,还要活活气死白不拔;那时他说的话我们大家都想笑,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像他那样雷声大雨点小的人。

说来也巧,“鸡鸡”没完没了地嚷嚷着时,宣白不拔端的就来了。那时,我们当中有人突然小声嘘嘘着说,“宣白不拔来了,宣白不拔来了……”我掉过头去,远远的看到了他们的白色宝马车像幽灵般径直朝店子方向驶来。

王老板慌忙挂断电话,霍地一下吸到“鸡鸡”面前,很不客气地训了他一句,“罗基你冷静点,你不要那么自私了,好吧!你要知道,你这是在坏大家的大事!”

但“鸡鸡”仍对王老板的话不理不睬,就像大脑被人控制了一样,而当他亲眼看到宣白不拔的车子时,便很快的消停下来。紧接着,大家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分拣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白不拔下车后照例高举着她那傲慢的头颅,不屑瞧大家一眼,便径直昂首阔步踱进店子里去。宣不拔则像个姑娘似的羞答答着脸把大家环视一遍,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鸡鸡”说道,“郭伟杰今天中午没来分货吗?”

“鸡鸡”假装在看大家,没有咋声。

“可能在来的路上了,”王老板答道,“他忙着收货,我来时还碰到他了。”

于是宣不拔‘喔’了一声,然后例行公事地踱进了办公室。俄尔功夫,催命鬼小温也跟着来了。那时我看到郭伟杰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后面,他把三轮车开的很慢,似乎正在以她为盾牌躲避什么,到了距离店门百米处时,他便咔嚓一下刹住车,朝店子里望了望,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催命鬼小温刚拾腿进门,还没来及落座,宣不拔就强调似的说道,“郭伟杰今天中午迟到,记得登记。”催命鬼小温听了点点头,然后很快取出本子登记上。

我记得那天中午,我们很快就把货分拣完了,较之以往,足足快了接近半个多钟头,因为几乎所有分部老板都没有理货,只草草地扫了到件了事,一个分发也没扫便装上了车。无论如何,幸运的是,那天全公司几乎没有出现投诉的,公司的聊天群里也异常的冷静,除了催命鬼小温发的几个改地址和退回的,便再没消息。我记得没错的话,最后一条消息便停留在郭伟杰的一个退回件上面。

于是,罢工前一天便如此平稳地度过了。

终于,那天晚上我们大家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大概是不眠之夜——我相信那晚我们所有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担心的睡不着,要不,就是某些人兴奋的睡不着。

第二天,按照原计划,我们把早班件照常拉回去不派送,短信不发,电话不打,不扫到件,不做分发,也不签收,原封不动地卸在店子里。一直到拉中班件的时候,大家原计划是去公司跟宣白不拔当面坦白,但王老板中途建议大家不去拉货,也不坦白,因为他的意思是,到了那时,宣白不拔自会打电话问大家的,而那种效果相对更好。于是,大家便都点头赞同。

大概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催命鬼小温把早班件的签收情况发到群里,同时大惊小怪地道,“怎么回事!大家都还没睡醒么?到现在公司的签收率还为零!”尽管如此,但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那时我们所有人都约定只看不回复,不论谁在群里面艾特谁都绝不回复。

我记得那时“鸡鸡”看了消息后嘿嘿哈哈地笑个不止,王老板则一次又一次地唠叨着,“大家切忌在群里面发消息,切忌。”于是过了几分钟,催命鬼小温又发来一串投诉工单,并且精确地艾特了我们其中一个责任老板。

那时,一开始只有五六个,接着十分钟不到便一下冲到了十多个,那时她几乎把所有老板都一个个艾特了一遍,最后,当投诉工单多达二十个的时候,她便索性艾特了所有人。

终于,最后群里面变得冷静下来。那时,我猜催命鬼小温大概意识到不对劲儿时,才停止在群里发投诉消息的。然后,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宣不拔才在群里发了一句,说,“大家怎么还不来分货?”打破了那短暂的沉静。见大家都不吭声时,又艾特了所有人。

“终于有反应了!”郭伟杰说。

“有反应了!”活化石说。

“他妈的,”‘鸡鸡’对着郭伟杰和活化石说,“老子今天要将你娃拖垮!整死你个龟儿子……”

眼前,罢工的好戏已经拉开序幕,于是我心头一紧,急急忙忙打电话给吴青春,我觉得等到中午就太迟了。

打完电话,之后又分享了具‍‍体‍‍位‎‌置给她。地点依然在我们第一次关于地磅损耗费罢工的地方。大家的三轮车横七竖八地停摆着。“鸡鸡”照例向饭店老板喊来一扎雪花啤,用他的牙齿撬开瓶盖,然后很勤快地分给大家,一人一瓶,每个人都接了。那时,有酒量的喝完了,没酒量的也喝完了。大家的态度都很坚决,俨然已经把此次罢工当成决定各自前途和命运的关键所在,大家一个个表现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英勇气魄,士气因此也节节高涨。

十分钟不到,我们就看到吴国和吴青春骑电动车火速赶来了。那时,无形之中又增长了大家的士气。大家见他们突然的出现,都知道一定是去跟宣白不拔讨押金,便都鼓掌欢呼,“鸡鸡”兴致陡然而起,转而又尖声戾气地叫来一扎。吴国因胃病滴酒未沾,吴青春则一口气代喝了一瓶。

这时候,宣不拔似乎意识到什么,坐不住了,便给郭伟杰打来电话。郭伟杰一看是宣不拔的电话,一时仿佛着了慌似的拿着手机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大家,王老板看到了,便摆手示意他暂且不管,于是他把手机屏倒扣在桌面上,让铃声急促促地响个不止。

铃声响了接近四十秒之后才被挂断。但间隔三秒,宣不拔又打给了“活化石”,“活化石”照例未接,把手机调成静音,只等到电话自动挂断。如此一个接一个地打,打到了第七个电话时,打给了“鸡鸡”,这时王老板才建议他接听。“鸡鸡”接通电话,小心翼翼地打开免提。

宣不拔的声音随即像溺水似的挣扎着浮了出来,“喂,喂,喂……罗基,罗基?”

“鸡鸡”不作声,宣不拔间隔三秒又继续道,“罗基,今天为什么不来分货呢?已经很晚了哟!”

宣不拔的口气里夹带有焦急不安的成分,这点我们大家都听得出来,尽管他说话时像老板在跪求员工上班一样。

“鸡鸡”眨巴着他的小眼睛,把大家环视一遍,然后撑不住应道,“店子里忙不过来,可能晚点才能来的到!”

“噢!那你抓紧时间过来哟!”

“鸡鸡”最后没有作声,把电话挂断了。

如此这般,宣不拔又一次拨了大家的电话。再度打给郭伟杰时,郭伟杰也撑不住接了,宣不拔照例问着他同样的话。

“我身体不舒服,”郭伟杰说,“正在医院排队挂号,现在没空来分拣!”

“现在医院下班了吧?”

“没有下班,”郭伟杰尴尬了,但仍坚持说道,“我正在挂号。”

“那你有没有叫人顶你分拣呢?”

郭伟杰不再作声,学“鸡鸡”很生硬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我又在群里看到了白不拔的消息。她说,“我晓得大家想干什么,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或者觉得对公司哪里不满,我们可以坐下来开会讨论呀,对不对?我想大家没必要这样吧!”

那时我们都看到她的消息了,有人笑嘻嘻的乐不可支,有人愁眉苦脸不知所措,但都没有一个人私自回复她。

于是又过了几分钟,宣不拔最后又不遗余力给王老板打了过来。王老板瞥了一眼没接,转而把手机调为静音塞入兜里。

当我正心神不安的时候,店老板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跟前,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立时好奇的不已。他低声问我,“你们不会又要罢工吧?”

事实上,几个月以前他也是以那样的口气问我的,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店老板也曾是个做快递的。于是我把实话告诉了他。

他点点头,并且伸出大拇指表示支持和赞同。

“那最后呢?”我好奇问他。

“最后当然成功了,”他说,“最终老板不但给我们加了派费,而且还取消了很多没有名目的乱收费。罢工很管用的!除了罢工你还有什么辙?对吧?”

临走时,他祝我们大家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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