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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活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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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给。

-----正文-----

沈伟第一次见着刘国华那不成器的儿子,是在他俩认识之后的第六个春节。

前五个都没见着。

别人家小孩过年都是大包小包,喜气洋洋来吃团圆饭的,就他儿子两手空空,钱都花完了是来讨债的。

男人穿得光鲜亮丽,一脑门发胶,皮衣皮裤新皮鞋,走在水泥地上“蹬蹬”响,兜里踹的是最新款手机。

他阴阳怪气地从这屋转到那屋,四处翻看,唯独沈伟住的那间上锁了,进不去。

沈伟躲在门缝后面偷看。

刘国华有愧疚,对儿子有求必应,不管那逆子说什么都不吭气儿,只窸窸窣窣地给他数钱,气得沈伟在里屋咬牙切齿地打转儿。

“就这么点儿?大过年的你给我让我喝西北风?”

刘国华在外面说:“没有了,就这么多。”

“没有就把这房子卖了!!你不住面馆里么!要这破屋子有什么用?”

刘国华挡在门前:“房子不卖,没钱你自己挣,这两年我也给你不少了。”

05年之后的城市变化日新月异,高架迅速崛起,私家车替代了公交占据主流舞台,公园和各大娱乐场所集中整治,大众步入互联网时代,各类批发市场层出不穷,更多人开始摆脱传统,下海经商或搞个体经济,谋求新的盈利模式。

这个时代,只要你想动,愿意动,就有办法挣钱。

但就是有人只想躺着,理直气壮地等别人把饭食喂进他嘴里。

他难得这么执拗,倒把他儿子吃了一惊,终于起了疑心,对刘国华背后那间黑咕隆咚却挂着花窗帘的屋子探头探脑。

刘国华提高音量,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儿子越过他去推门:“金屋藏娇还是怎么的?上什么锁啊有本事让我看看,钱都花哪只狐狸精身上了?”

他停了停又不怀好意地笑:“公的吧?我都忘了我亲爹是这个,不喜欢大胸只喜欢屁股。”

话没说完门开了,一只高跟鞋从里头飞出来正中男人脑门,疼得他捂着额头直犯懵。

“你爹不欠你的!他比你强!不偷不抢自己养活自己!你没你爹早就饿死了,还有能耐在这儿乱叫?我告诉你啊!这地儿我付了房租的!你再乱闯我送你去派出所!”

沈伟大多数时候脾气都挺好,笑眯眯的看着和善,没戾气也没什么攻击性。

一来因为他长得漂亮,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是那个年代标准的‍‎美‌‍人‍‌胚子。二来还是因为他洒脱,看得开。那个年代对穿女装的男人还没有什么“跨性别”一类的标准定义,民众对标签都很陌生,沈伟也从来不去研究那些东西,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女装,喜欢美发美容,就做了,这让他觉得自由,他完全靠的是本能在活。

但他有时候也轴得很,一头栽进去的时候就不管不顾的,且骂人很凶。

他和刘国华的关系没捅破之前还知道节制,面纱一揭开他反而肆无忌惮了,换着花样地撩,刘国华越是冷静,沈伟就越来劲儿。

吃个面烫了嘴都叫唤,吐着舌头让刘国华给他看。

丁香颤抖的样子很勾人,刘国华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沈伟却偏要窜到他面前,穿漂亮裙子给他看,当着他面敞着浴袍光着身体走来走去。

沈伟做的很多事,在那个年代是很大胆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朝不保夕,只要今天痛快了,明天的事情,又有谁知道。

刘国华很无奈,敷衍说:“我年纪也到了,不想再连累别人。”

沈伟回他:“本来我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你要避开我,我倒偏要拖你一起下水。”

那天沈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床上被压了一天一夜,到最后浑身酸痛嗓子眼儿疼得都快冒烟了。

刘国华手上的茧子搓得他皮肤疼,他觉得自己全身像是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但还是志得意满,心里的幸福感饱胀到快要溢出来。

刘国华看他高兴,也笑了,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他去捏沈伟鼻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伟翻身趴在他膝盖上撩拨:“为什么?”

“我进去过两次。”

沈伟说:“我知道。”

“我离过婚。”

“我知道。”

“我年纪——年纪——和你差不少。”

沈伟哈哈大笑:“你现在这样儿,就像我们机关填申报材料,我问一句你交代一句。”

刘国华摸着沈伟光滑的背,难得窘迫了:“我钱不多,有两张存折,房子就这一套了,每个月要给他们娘儿俩生活费。”

沈伟眯起眼睛,抱着他手指一根一根地啃。

“老刘。”

“嗯?”

“阿华。”

“嗯?”

“你甭和我说这个,那些钱你自个儿留着,我不靠你养。”

“那不行。”

“怎么不行?”

“你是我对象,我必须交代。”

沈伟趴在床边捶床,笑得泪水从眼角哗哗往外冒。他怀疑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这男人实诚得根本看不出半点儿混道的样子。

很快,家里新添了一组沙发,他们买了新款的进口手机,还往家里搬了一台大彩电。

原来这些东西刘国华一人都用不上,现在不一样了,多了一张嘴,就多了一屋子的人气,生活就有了盼头。

每次大太阳的日子,他们就把被子抱出去晒,漂亮的花布在灰墙灰瓦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街口的理发摊沈伟也不许刘国华去了,要不就跑去百货公司边上那家洋气的美发店,要不就干脆在家里自己捯饬。

沈伟手艺挺好,给刘国华弄的造型,店里熟客看到了都说他精神。

刘国华把沈伟宠得跟个孩子似的,说得最多的是“别怕”“有我呢”“在这儿呢”,沈伟很受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哪怕不那么强,哪怕就想做个女人,想被人爱着,也是可以的。

他们是朝不保夕,怕被人骂怕丢工作怕没钱,过一天就挣一天,但他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也想靠自己双手,过想过的人生。

后来一阵子,刘国华老说自己胃不舒服,沈伟就开玩笑说他肯定是吃饭不规律,一个做饭的不好好吃饭,太不像话。

他们原本以为是胃病,去医院检查,诊断报告上明晃晃写着“恶性肿瘤”。

沈伟脑袋“嗡”的一下,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一瞬间,他觉得天都塌了,彷徨无措,连医生说什么都差点听不见。

医生嘱咐他:“情况不乐观,可以做化疗,结果不能保证。”

沈伟借口上厕所。捏着报告躲到隔间里痛苦,出来的时候刘国华在门口等他。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说:“擦擦吧,妆都哭花了。”

沈伟把他拉进消防通道里,狠狠地亲他,难过地恨不得把人都埋进他身体里。

刘国华拍着他背,像哄小孩一样:“放心,我命大,死不了。”

沈伟听不得这个“死”字,咬牙切齿冒着鼻涕泡,全蹭他身上。

“你敢!你要死了我就天天去你坟头骂你!”

刘国华笑得开心,眼角的褶子都藏不住,他亲亲沈伟头顶,又亲亲他前额:“嗯,肯定活,留你一个我不放心。”

进口药是天价,全自费。

刘国华说这投下去的钱就和投进湖里的石子儿一样,“咕咚”一下就没影了,指不定连水花都看不见,不值得。

沈伟流着眼泪,拽着他衣袖说:“可我想救你,我想你多陪陪我。”

男人把手放他头顶,摸了又摸。

刘国华撑了好几年,但老天爷也没有特别眷顾,他倒下去的那天,手里还捏着面团,炉灶的水还“嘟噜嘟噜”冒着热气。

和往常的每日一样,他凌晨起床准备开店,给沈伟煮他最喜欢的汤面。

但最后吐了一地血,大片大片的红色从眼底蔓延到沈伟心里。

这结果并不意外,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这话题,但彼此心里都做足了准备,知道总有那么一天要来。

其实也无所谓,人总是要归土的,道理沈伟是懂的,但他还是惊慌失措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手里唯一的这根线终于也抓不住了。

他又要一个人了。

可是他的余生,又要怎么过呢?

他没想过。

不敢想,也想不出。

刘国华留给沈伟的东西,他一概没要,那都是身外之物。医院让他再次认清自己的可悲,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不能签字,他和那个人的缘分永远不能为世俗承认。

刘国华的前妻和儿子骂他,嘲讽他,他们以为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所以他才会霸着那个院儿,刘国华才一定要离婚,还不肯卖房子。

沈伟笑笑并不作回应,他已经习惯了外界的误解和猜测,何况这些事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更微不足道了。

他用全部的财富换得了那个小盒子,已经知足。

再往后的日子就真正如流水了。

绿皮车呜呜地开。

窗外的景致从崇山变成峻岭,从满目的白杨变成苍翠的农田,再到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草原。

沈伟见过了北方的苍凉,走过了江南的烟雨,最后穿越西北的荒原和雪山,只有怀里的小盒子他从不离手,是谁都不能碰的。

花姐的博客在十年后终于停更,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清晨十来平的小店,一个男人在厨房忙碌,阳光像烟尘撒在男人身上,好像一碰就要散了。

沈伟居无定所,永远在路上,自己的父母不再尝试劝他,也不愿再和他有联系。

而唯一有牵挂的,是刘国华父母的坟,沈伟还是每年会回来替他上。

关于他和刘国华的关系,沈伟不敢直说,但对着里头的人也撒不了慌,所以他只能模模糊糊介绍自己是“好朋友”。

他买了好酒好菜放堆在墓前面,又足足烧了两桶纸钱,一边烧一边迎风流泪,好像这样心里就能好过些。

“对不起啊,儿子我没法还给你们,我……对不起……”

沈伟咬紧牙关,就算下地狱也认了,唯独不能把怀里的人交出去。

这是他的,谁也不能给。

他哭得泣不成声,但这次没有人会来哄他了。

永远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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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番外完结了。

后面会撒糖!我保证!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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