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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之星隧道再遇

-----正文-----

05

傍晚时分,露伴画完了这周的原稿,无事可做,饿了一天的肚子也咕咕作响。他想起了托尼欧的餐厅。

这两年餐厅人气越来越高,食客络绎不绝,笑容可掬的意大利大厨成了杜王町“美食界神仙”般的存在。

听说他从关注身体健康进化到了身心双管齐下,不少客人吃到过名为“坏心情统统跑走火鸡腿“,“考试节节高炒芦笋”,“灵感迸发的温泉海参汤”之类有意思的新菜式。既然有能促进漫画创作又美味的佳肴,露伴自然是跃跃欲试。

没有下雪的杜王町,也依然冷得人打颤。街上没什么人,露伴便不打算骑车,想着可以顺路逛逛熟悉的大街小巷。

时光在这样的小镇上总是流淌得不留痕迹。无论是街角的杂货店,还是高速路岔口旁的加油站,招牌都被连年雨雪洗刷去了最初的鲜艳,留下不知何年何月就存在的斑斑锈迹。

经营水果店的阿姨是同一位,见到露伴依然会笑弯双眼,没来得及搭话,就手忙脚乱地哄起臂弯里哭泣的小孙女。修车铺的大爷还是在骂学徒笨手笨脚,身子骨看来很是康健,只是鬓角添了些许白发。

杜王町依然是那个生机勃勃的小镇,但也只是个平凡的小镇而已。这样的镇子全日本或许就有十几个,并不是那么独一无二。

如果是一年多前的露伴,万万不可能承认,回到杜王町的决定和前男友东方仗助有半点关系。

就像20岁那年从东京搬来杜王町,他公开的解释是,“东京过于嘈杂,杜王町有清幽的工作环境,现在快递原稿也很方便。”

他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父母还健在时,每每说到杜王町的往事,总带着欢欣而柔和的表情,好像这个镇子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幸福。这让他对这个自己出生的、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小镇好奇又向往,想着回来这里,或许能探寻到父母如此怀念它的原因。

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远行取材是契机,而真相是——他需要逃离杜王町,逃离那个渐渐让他变得不再像自己的家伙。

他岸边露伴,不可能把任何人或事放在漫画前面。

与其说露伴的生命里只有漫画最重要,不如说他其实并不清楚,该用什么填满剩余的空白。从他对寂寞有所感知开始,寂寞就已经如影随形。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多半只是如雨前蜻蜓般无伤大雅地在水面轻轻一点,没过多久,就纷纷像泛黄褪色的铅笔速写一样,淡成一个虚影,逐渐无迹可寻。

所以,他也只有继续画漫画。

他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即使对大国阴谋和胶着战局之类的话题并不关心,但战争这样的极端情势下,耐人寻味的故事和复杂的人性,对他来说完全无法抗拒,对漫画来说,毫无疑问也是素材积累的绝佳机会。

岸边露伴做决定,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斩断情丝,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处,随日本记者一同去往了战区。

他告诉自己,你没有选择。一旦想要停靠了,不挣扎了,作为一个创作者也就死了。

在随遇而安的小镇人民穷尽毕生想象也无法体会的混乱和沉重中,露伴并没有时间和余裕去思考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然而在无数次有惊无险地和狂轰滥炸擦身而过时,在倚着弹痕累累的残垣断壁被漫天风沙席卷时,在一次次醉酒后随着战地酒吧里单调的旋律跳舞时,在冰冷漆黑危机四伏的沙漠深夜里,他会无法自控地回忆起某个普通的小镇上某人舒适的体温,想念他慵懒撒娇的鼻音,想起他时而恼人时而迷人的表情。

在杜王町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上,和东方仗助交往不过短短几个月,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大事件发生。再努力回想,也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康一有了爱情的滋润(由花子撑腰)之后,连拒绝露伴拉着他到处跑的要求都变得理直气壮。开始交往之后,露伴只好勉为其难地用上自己的“正牌男友”仗助。

每次仗助都会露出恶心的微笑,挠着头说 “露伴想我了也可以直说嘛”。这时露伴的坏心眼就会接二连三地冒出来,骗仗助喝怪异的饮料速写他的丑脸、拉他去闹鬼的海边小树林考察、逼着他配合自己去龟友百货偷有意思的非卖品……明明是更年长的那位,孩子气起来和成熟靓丽的形象毫不搭边。

有一次露伴嘴里嫌弃着“这叫什么鬼屋”,用天堂之门让所有鬼屋工作人员头上都长出牛角来,吓得所有店员、游客和东方仗助一起吱哇大叫。露伴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仗助眼角都有泪花了。

当然这个幼稚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嚷嚷着“平时让仗助君受的惊吓必须补偿”,一到周末就对漫画家进行合法骚扰,“托尼欧的餐馆推出了新菜露伴我们去吃吧”,“偶尔也陪我去一次游戏厅看看嘛”,“樱花开了哦我老妈做了便当去野餐吧”,叽叽喳喳个不停。

露伴其实不明白,这场笑话一样开始的交往,为什么仗助会显得那么投入,甚至投入得很有真实感,已经不再像是一场对方为了让他难堪,心血来潮搞出的恶作剧。

仗助会拉着露伴去做所有黏糊的情侣会做的事。露伴曾坚信,这些半真半假的无聊戏码是对方拙劣的戏弄,对他而言是避而不及的负担。

人们相信艺术家就该尖锐癫狂、行事乖张,他们就该一往无前、永不彷徨。他们乐得把岸边露伴当作一个无所畏惧的、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抛弃的天才,供奉在平淡的生活之外,把他的才华当作快餐囫囵吞下,古怪和孤独则作为无聊时的下酒菜。

为了留在这期望塑成的神坛,露伴告诉自己说,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需要,然后就真的什么都不会需要了。他轻视世俗定义的幸福。

没什么大不了的,阴差阳错和一个男高中生简短交往了一阵子罢了,这只是我波澜起伏的人生中一段小插曲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从自己被炸死的噩梦里惊醒,拉开窗帘呆呆望着路中间触目惊心的弹坑,突然意识到自己最怀念的,竟然是东方仗助给他的,平凡而细小的快乐。那怀抱永远宽厚而滚烫,好像在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归处。

恍惚间,露伴有种时空倒错一般的幻觉,好像安稳温暖的杜王町小镇才是真正的真实,而现在脚下切切实实踩着的土地,这硝烟弥漫的战场,只是一段光怪陆离的梦境。

岸边露伴绝不可能把任何人或事放在漫画前面,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在意式餐厅的落地窗外站定,露伴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双人座里显眼的飞机头。飞机头正在和站在一旁的店主托尼欧愉快地寒暄,对面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一颦一笑都非常可爱,看起来和托尼欧也是熟稔非常。

露伴迈开长腿,正要走向店门,飞机头的主人带着笑向窗外一瞥。

旧日情侣隔着一道玻璃,四目相接了。

这是回杜王町后第一次,露伴得以仔细打量东方仗助。混血儿肩膀宽厚,胸膛好像下一秒就能撑破厚重的红色毛衣,得天独厚的脸部轮廓稍稍褪去了一些少年稚气,优越的下颌线条勾勒出引人瞩目的男子气概,因为穿着的鲜艳显得整个人亲和而热烈。

这样看着,似乎一点没变。

但他还是变了。

眼底满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双眼睛里曾经有无奈,倾慕,眷恋,有列举不清的所有美好感情的总和。望进去的时候好像陷入一片平静温暖的汪洋,蓝得让人心慌,美得让人万念俱灰,不敢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那双眼睛,好像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露伴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没用漫画家的习惯思维推测过,东方仗助与他再见会作何反应。没有一项是如眼前这般,满不在乎,视而不见,转过头继续说笑,仿佛只是碰巧瞥见了一只路过的野猫。

女孩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仗助,男高中生无可奈何地笑,在托尼欧没注意时悄悄把对方推过来的蔬菜塞进嘴里。

除了杜王町,原来连东方仗助的温柔也并没有那么独一无二。露伴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被寒风冻麻了,连一个装模作样的笑都扯不出来。

他转身离开时,莫名想起了铃美用pocky给他做的占卜,头一次觉得这不仅仅是骗骗少女的心理测验。“你会被女孩子甩了哦,你很任性吧?而且还喜欢拉着别人到处跑,所以才会被甩哦。”

别的不一定靠谱,被甩了倒是真的。

毕竟是自己临走前,让天堂之门在东方仗助脸上写下,“和岸边露伴分手”。

06

上公交车的时候,东方仗助就有种不详的预感。直到一个墨绿色的带着紫色发带的脑袋从公车前门探出来,他才知道这种不妙的感觉来自何处——和岸边露伴有关。

小地方真是太糟糕了啊,去哪儿都能碰上有点梁子的人。

冬季坐公交绝非什么乐事,乘客们裹着臃肿的一层又一层,车厢显得凌乱且狭窄。每个人的感官都迟缓而麻木,有社会常识的人通常会自觉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但不是岸边露伴。他摘下围巾,气定神闲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紧不慢地踱步至紧挨着东方仗助前方的那个座位坐下——车厢里明明到处散落着无人的空位。

时至今日,仗助依然分不清露伴的很多行为是刻意为之,还是源于他浑然天成的一身反骨。这个人极善于营造压迫感,他独特的打扮,好整以暇的语气,盛气凌人的态度,都好像在说:

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不属于这儿。

从公路之星一战开始,原本对他的感觉从混沌的反感和好奇,懵懵懂懂产生了“他竟然有这样一面”的感慨,进而变成了“想看他其他样子”的好奇——这就是老生常谈千篇一律的心动的开始。哪怕是恨得牙痒的时刻,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对仗助都有着无可辩驳的吸引力。就像激光笔之于猫,烛火之于飞蛾,公路之星的房间之于好奇的替身使者。

有些命中注定的沉迷,也是命中注定的困局。

他一定是太爱岸边露伴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分手后他去东京找过露伴。

他对老妈说,“只是想去看看你认识乔斯达先生的地方,你别跟来破坏气氛”,用所剩无几的零花钱买了S市去东京的车票,惴惴不安又亢奋地,踏进这座陌生的大都市。

当时东京也是鹅毛大雪,周刊编辑总部的职员告诉仗助,露伴当天恰好会在市中心的书店做一次久违的采访和见面会。

因为糟糕的天气和路况外加人生地不熟,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想问下露伴老师,去这么特殊的地方取材,听说很多次都遇上了非常危险的情况吧!有没有过一点后悔呢?离开杜王町的亲朋好友之类的。”

“不会。我岸边露伴,从来不为任何决定后悔。”

奔跑了一路出的汗,一下都冻成了戳进心里的冰锥。仗助还没收拾好遥遥望见阔别已久的人产生的凌乱心情,甚至没有等到见面会的环节开始,就夺门而出。

在场粉丝看他来去匆匆,或许会以为他是个走错会场的傻大个。但东方仗助此刻心如明镜。几个月来悬而未决的答案,原来早就被写在他们烂俗故事的尾页,只是他从来没有勇气直面而已。

岸边露伴是真的move on了。

没有一个少年会在第一次失恋时,毫不负隅顽抗就坦然接受惨败。满脸胡茬的青涩少年用颠倒的日夜和满地的空酒瓶,依然勉强支撑了一阵子。

“你要知道,他们那样的人,永远会为了爱情之外的东西活下去的。如果你因此被抛下了,那除了也去找爱情之外的东西以外,别无他法。”

朋子小姐似乎对他的东京之行为何没头没尾心知肚明,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替他收拾满地垃圾的房间了,毫不犹豫挥出当头一棒。

这方面露伴和那个狠心的老头真是很像呢,仗助心想。真是受够被人抛下的感觉了,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东方仗助咬牙切齿地下定决心,所有人都做得到,他也应该如此,人得为自己而活。

仗助眼前一暗,才发现公车驶入了二杜隧道。

人总有失去之后才爱回溯往事的毛病——交往期间,仗助再也没回想起公路之星,和与之相关惊险的一切。像任何沉浸在恋爱中的人一样,他关注的是身边可爱的人,眼前的小事,即将到来的纪念日。

但此时周围是熟悉的昏暗,眼前是熟悉的人,他还是熟悉的打扮,甚至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

好像一切剧情都尚待发生,他们的故事还没走到终点。

那颗毛茸茸的绿色脑袋转向了窗外。仗助不用看也知道,露伴什么都看不见。不会再有吉良吉影出现的血腥场面,也不会有公路之星的房间,目光所及,不过是隧道里无边的黑暗罢了。

“我想你了。”

仗助猛地抬头,那颗墨绿色的脑袋依然固执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微弱的光线映出他柔和的侧脸。

仗助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嗓音只会属于那个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的人。

他突然想大笑,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在黑暗中的情绪好像会传染,仗助也被那句话里相似的落寞淹没了。这一刻他有种错觉,在这里说出什么话都是合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可以坦白自己的软弱,承认心弦依然被他撩动。露伴的低语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露,而他的痴恋像干渴枯萎的植物,还来不及惊讶和惊慌,就被浇了满头满脸,无视他的主观意愿,不管不顾在心里疯长起来。

多不公平啊。我在他面前依然还是那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控制不住任何冲动,压抑不住任何渴求。

而这人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二杜隧道仿佛漫长得永无尽头。

借着忽闪而过的隧道壁灯,仗助抬头就能瞥见露伴白皙的脖颈,像弱不禁风的细茎嫩叶,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在手心里。

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嘴唇贴上去时细腻柔软的触感,呼吸靠近时对方细微的颤抖。他想义无反顾地,不顾一切地给面前的人一个拥抱,把头埋在对方颈侧,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迎接他回家。

仗助紧紧握住前座的靠背把手,心在七上八下地乱跳,他觉得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我也——”

眼前在这一刻倏地亮起来,阳光从未如此刺眼。

仗助闭上眼,也闭上了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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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爱好者,就是特别想写公路之星隧道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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