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走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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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极低的、短暂的呜咽只在耳朵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估计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听到——如果我现在还算个人的话。
很快瞿应北就站了起来,他半边身子被顶灯照亮,另外半边我看不见的隐在暗处。我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上移,突然发现瞿应北真的好高,如果站在我身边,他也能帮我挡住炽热的阳光。
只是他从来不屑于这样做罢了。
我还在回味刚刚的呜咽是不是听错了,瞿应北已经完全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大步朝沙发走来。
躺在地上的尸体合着眼,灯光融进喷溅出的鲜血里,稀释了浓稠的暗红色。
外头又进来几个警察,好像在忌惮瞿应北,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来。瞿应北当他们不存在,自顾自伸手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薄毯,话却是冲着他们说的。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拍照取证。”瞿应北语调没什么起伏,声音也不沙哑,“不要碰他。”
空气一时安静不已,几秒后警察才蜂拥上前,以最快速度拍下了现场照片。
其实五分钟时间根本不够勘察太多细节,何况瞿应北还不让他们碰尸体。不过我没有闲心替人民公仆们心累了,因为瞿应北现在就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毛毯,目光却看向我这边。
那眼神太过专注,我差点以为他能看到我,顿时埋在骨子里的本能流淌过全身,下意识将翘着的腿放下,腰背也离开沙发挺直起来。
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瞿应北只是盯着我背后沙发上隔着的一条针织围巾,随后伸出胳膊探过来。
我能碰到屋里的物件,瞿应北碰不到我。他的手穿过我的身体,那一刹那我仿佛真的被穿透一样。他的手带来风带来热,我被穿透的身体透过光透过冷。
他在围巾上摸了摸,很快把那只手收了回去,揣进西服口袋里。
这时我才敢稍稍放松了身子,慢半拍反应过来,即使没人看到我也觉得丢脸极了,凭什么在他面前怕得跟个鹌鹑似的,他现在又打不到我。
于是我在瞿应北回头监督警察工作后站到沙发上,摁住他的头。明明脚下的沙发踩起来还有实感,手落到他头上却像刚才一样穿了过去,甚至变得透明。我不甘心,坐在沙发靠背上抬脚踹他肩膀,依旧没踹到,因为力气用太大受不住还差点从上面翻下去。
在这人面前我总是一败涂地,死了还不能把场子找回来。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警察神色复杂地退到一边,屋里几人一鬼一齐看着瞿应北用毯子裹好我的尸体,打横抱起来走出了大门。
我急忙跳下沙发跟着他跑过去。刚死那会儿我尝试去掰过门把,掰不动。现在门开着,我或许能出去——
个鬼。平生头一回真切感受到电视剧里那种叫结界的玩意儿的威力,手指在伸出门框的一瞬间就像是被火焰包裹住一样,烧灼的痛感从指尖一路流窜到心脏,疼得我立即缩回手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呼。
还没走到电梯门的瞿应北脚步一顿,猛地扭头看过来。
他眼睛微微瞪大,因为眼窝很深,眉骨高,眉形锋利一度被我视为很凶的长相,一瞪眼就更凶了。此时本来应该杀气满满的表情被他做得更偏向震惊、迷茫,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失落。
我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痛苦地弯下腰攥着手掌喘息,瞿应北在那站了一会儿,我的余光只能看到他笔挺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以及尸体无力垂落的一只手。
走在最后的警察没敢贸然关门,等他终于转回身子才将大门合上。我费力抬头,眼睁睁看着楼道里的灯光被挤成狭窄的一条缝,最终消失在面前。
人来了又走,喧闹归于平静,最后仍然只剩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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